《男人底线:金鹁鸪》第十一章

    八十年代中期,处于原始积累状态下的商城,有那么一小撮敢吃‘螃蟹’的人,利用长途客运列车贩运香烟,他们的行为遭遇央视曝光,火车站有一段时间取消了所有快车的停靠,真是一粒老鼠粪害了一碗粥,所有进出商城的人只能乘几辆见站即停的低级别慢车,靠商业立市的小城,交通门户受限,那真可谓是一次灭顶之灾。

    考上大学欣喜若狂的大茂,却赶上了这倒霉的时刻,原本可以一站到达,现在却要挤这趟慢车离开商城,再去大站转快车到南京。更使大茂头大的是,春嫂的母爱‘泛滥’,帮他准备了大小铺盖不说,还捎了茶叶蛋二十来个,糖果好几斤,冬天穿的衣物一大包,脸盆碗筷一网袋,连瑞中评上先进工作者奖的一把热水瓶也让他带去,半道上要转车,父亲瑞中实在不忍心让他一个人提搂这么多东西上路,不顾施工赶时,挤出了一天时间把大茂送到杭州转车。

    八十年代客运列车是盗匪的乐园,一不留神钱物就会不翼而飞,大茂没有出过远门,可没少听说列车上的乱劲,身上揣着六七百元钱,一路上提心吊胆,坐在位置上一宿没敢睡觉。乡下长大的他,人不够豁达,总当心会被别人瞧不起,到高等学府求学就读,母亲的‘喝酒,刨狗’的着装乡风搞得大茂无所适从。他总感觉自己形象有些别扭,‘三七开’的发型被发胶固定,仿佛是套在头上的‘灯笼壳’,崭新丝光棉恤尽是皱褶,几天前添置的藏青色西装裤,也不知道是哪里粘来带颜色的污渍,新皮鞋因合脚使得走路有点瘸,远没到站心里已在嘀咕,这样走进大学可能会被人笑话。

    列车终于驶进了车站,走出车厢的大茂,肩上扛的、背上驮的、手里拎的、胸前挂的、大包小包用尽身体所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茫然地顺着下车的人流,东张西望地从验票口出来,这副狼狈相,免不了会被人多看几眼,更有可能会被无聊人嘀咕:“又是一个乡下中举上来的酸学生!”

    还好车站里有南京大学迎接新生的接待站,热情的学长们伸出的手有好几双,大茂如释重负,感觉已经从行李包裹中解放出来了!其实远没有,还有一次折腾等着。在闹哄哄的车站广场等候校车,大茂几乎被车站广场杂乱无章的人流搅的昏天黑地,人生第一次处在这样的环境,难免会有些焦虑,总当心行李会被别人顺手牵羊,时不时地会去查点一番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一辆破旧的校车横在这帮新生面前,气动门‘刺啦’一声,随即大茂被学长们催得手忙脚乱,行李和人几乎是被他们塞进大巴车里,要不是及时有人解释站前不能长时间停车,大茂还以为他们有意欺负乡下人。

    车开进大学生活区,刚一落脚就看到校园里有好几处面对新生的临时日常用品销售处,带的这些东西这些摊点都有得卖,他都有些烦母亲的周全,搞得路上如此狼狈。

    到了高等学府,他依然还是那样的不合群。一般学生到校后,还没有安定下来就赶紧互报家门,然后三三两两地结伴去逛街。大茂找到宿舍,只是和相邻床位的同学轻声地介绍了自己,其他同学不主动来问,他也不去打招呼,寝室里的人都出去逛街了,大茂却拿着那张新生接待站发下来的就读指南,在大学校园里对照辨认建筑设施,这是师父根据他从军经历告诉大茂适应环境的处理方法,当然和平年代这样做好像没有必要,但大茂认为师父叫你这样做了,那就照他老人家说的做一次,反正也没有事。

    跨入南京大学门栏,对这所在城市闹市区的学府还真不太适应,马路横穿大学,把生活区和教学区彻底一分为二,小地方来的人,对那些鱼贯而过的车流很不习惯,有一种说法,判断城里人还是乡里人,在过马路时反应就可以看出,慢慢悠悠走的就是城里人;怕被汽车撞而快速跑过马路的就是乡下人,大茂刚来这里也是怕汽车撞,每次过马路都是快速跑步躲闪,汽车无须任何顾及加大油门驶过。

    上大学,环境会在无形中促使你心理上的成熟,在拥挤得宿舍里住上几天,都会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许多。虽说个头早几年就已经一米七几了,可在父母身边总认为自己还小,还在长身体,跨进大学校门后,每每看到一张张成熟的面孔,预示着自己早应该把青年人的朝气绽露出来,各方面都要有大人的言行。

    大茂应该属于英俊一类,国字脸,浓眉、眼大,高鼻梁,唇厚嘴方,他身材挺拔,轩昂气宇,着装举止严谨,正规的像个绅士。刚到大学时皮肤有点黑,乍一看像个在地里干活得农民,每天展露的是一种郁郁寡欢的神情,同学也许会觉得那是因他没有教养而显得自大。其实不然,他冷酷的原因在于对那种矫揉造作表露的一种本能的厌恶,长期受师父的教诲,讨厌把喜怒哀乐形之于色,他同样有爱有恨,却深藏不露。长时间接受武学修炼,打造了满身的腱子肉和匀称的体形,如果穿着裤衩在游泳池里出现,准会引起女孩的尖叫。

    大茂小时候应该是属于圆脸,发育后脸慢慢拉长,呈现一种男人味很浓的长相,读高中时已经有不少情窦初开的女同学注目,到了大学,更有女孩投以炙热的眼光,还好,大茂长时间的受师父武训和传统思想的引导,每次那充满爱意的眼神瞟来,他都显得燥冷,神情被缩的很远,竭尽要求自己做到目不斜视,每天都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形象,周围那些一泓秋水般的眼光,疑心她自己是自作多情,大茂就是这样的秉性乖张,却落得故作冷血的名声。

    他被学校安排一个算是比较热门的学科“国际贸易”,按大茂的个性,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学科,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摊上了也只能‘将就’。被编班级的学生基本来自江浙皖一带,特别是南京本地学生占多数,男女比例还算过得去,这种专业本身也比较适合女生,令大茂大开眼界的是同班有几位美女同学,男生们评出的一号,是南京本地的学生,叫俞静,她身高一米七零,长得娇艳妩媚,洁白的肌肤映衬桃花色的脸盘,眼神明亮清澈,脸部柔和圆润,丰满的身材映衬着柔美的曲线,穿上牛仔裤和紧身衣,更显女人的诱惑,她那典雅的举止,高贵的气质,征服了男生不说,就连女生们的自信有所打击。外在的美只是一部分,她的体育天赋更显像女性娇柔中的粗犷,她的到来不说这个班瞩目,连整个系都引起轰动。

    排在第二位的是一个来自宁波的学生,叫林红,并不是她容貌出众,而是她的睿智和张扬的个性,一到大学就体现出应有的领导才能,对一些还没有适应大学生活的同学,主动给予帮助,几天下来,很多同学自然而然地认同她的领导,不过,最让大家起敬的是她家庭背景,她父亲是海军某部的处长,师级干部,母亲还是个正团级,上学报到的那一天就不同凡响,军车一直送到宿舍楼底下,不知多少人驻足观看,当然,人长得也高挑漂亮,就是没有那种勾魂的艳丽,单眼皮使她的脸上显得有些单调,嘴唇微翘好像有那么一点性感,瓜子脸没有展露女性应有的柔和,唯独鼻子无可挑剔,脸上那点秀气全杖它的衬托,闲暇展露同学面前,时而一头飘逸的披肩发、时而一条简捷的马尾巴。她着装随意,大部分时间都穿母亲给的军装,肥大的海军裤没有让人直接看到少女性感的臀部,然而,任何人都能感觉到她内在的曲美,她的穿着竟引起一些没有自信女生的效仿,她活泼爽朗性格,更会被多情的男生拉入梦中情人行列。

    正当男生们根据自己心目中的‘杆干’去撬动女生的心灵时,大茂没有那样去尝试,他为自己定了个“四年规划”,认为中学阶段充其量是个打基础过程,某种意义上讲,是为考试而学的。大学知识才是真正成就自我立世之本,这时学的科目将对一生产生影响,既然“十年寒窗”走进大学殿堂,那就好好地学一回,不考虑儿女情长的事,青春萌动,那也只是在心里叫劲,有的冲动时,可能随意选一个自己心仪的姑娘或哪位女电影明星在被窝里意淫一番。

    初到大学,食堂消息栏贴着各种培训广告,什么舞蹈、武术、书法、拳击、散打只要业余生活说得出的都有,都是一些高年级的学生办的,虽然收费很低,有的还不要钱,大茂却都没有兴趣参加,他认为到大学是来学知识的,近十年业余时间几乎都是跟着师父过的,师父的教诲占据思想的主流,他几乎是墨守成规,从来没有去炫耀自己的武功。

    师父武德灌输培养了人格魅力,在待人接事方面,大茂的品行受到了同学们的称誉。不过,就在入学第一个学期结束前,大茂得到了一个心碎肠断的消息,家里来信说,师父在十天前的一个寒冷夜晚里孤独地死去了,大茂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请假连夜赶车回老家祭奠,父亲安慰说:“过世前三天还去看过他,再去时小平房搬空了,向别人打听才知道,他老人家拉出去火化都已经两天了,因为他身份特殊,也不知道他的骨灰安放在哪里,他住的地方已经变为其他用途,你还是回南京吧,学业要紧!”

    大茂心在泣血,他的神情被昔日的场景渲染得悲伤至极,师父那坎坷而苦难的一生就这么完结了,老人家慈祥而又凄苦的面孔始终萦绕在眼前,小时候多少次他老人家在学校门口迎候自己放学,他一个月只有十几元生活费,却经常买他最爱吃的‘五亭肉饼’,现在自己长大了,却没有办法孝敬他老人家一次,上大学时还发誓一旦走上工作岗位就带师父一起住,好好孝敬他老人家,以宽慰他苦难的一生,他这一走,什么机会都没有了,难怪他老人家在自己考入大学时候没有显露出多少高兴,是不是他知道那一走就是绝别?

    大茂在家里箱底找出了师父传给他的饕餮玉佩,师父不在了,更显这块师承宝器的珍贵,他把玉佩藏在怀里感受师父的音容。为了学业他只能化悲痛为力量,晚上就赶回南京。

    师父走了,大茂像变成另一个人,本来话语就不多,又遭受突如其来的打击,人变得更加消沉。班里的任何一个同学都感受到了大茂的孤僻,整整一年时间很少和同学结帮游玩,别的同学都在轰轰烈烈地在感受爱情、或者参加兴趣活动,只有他除了学习就是到城市公园或隐秘处练武,他认为习武是对师父最好的纪念。

    八十年代后期,随着商城经济的崛起,派生出了一个和市场相关的行业‘两站式货物托运部’,这种货物流通形式有以前“码头”的概念,每个托运部的背后都有一群具有武力征服能力的强势群体在支撑运作,商人生意做到哪里,这股力量就会延伸到那里,货物的流通是生意人经商的保证,要不然地方的恶势力不会让那个‘码头’顺畅,在法律不够健全的时代,商城不知多少有血性的人在外地打拼。

    这时候大茂想起上大学前夕师父那一番耐人寻味的话,武术本身也是大学体育系的课程,师父已经培养了自己的强悍的能力,在社会立足不成问题,上大学只是为头上套上一个光环而已。看到商城独特的货运体系运作,大茂都有参与的冲动,凭一身武功,拉拢一帮人占据一个“码头”就会带来巨额财富。这段时间对以往强烈的求学意识产生疑虑,他认为人活着最主要的因素就是生存,读大学可以掌握很多知识,学知识最根本的就是为了生存,其他的作用并不是很大,何况师父已经教我那么多的为人处世的道理,他感觉自己比别人多出两年的努力上大学不值得。

    想归这么想,书还是要读完,要不然老大不小的,被父母唠叨也没面子。

    ( 男人底线:金鹁鸪  p:///1/1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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