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一说,其他人也明白过来。
未虑胜先虑败。
这话在场众人并不陌生,接触过兵法的人都明白意义,可真正实践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毕竟人人都喜欢胜利的甜美,谁愿意还未动兵,就先去想失败后的惨状。
陈止这也是前世养成的习惯,当初他初出茅庐,身具签筒,小看天下英雄,以为可以无往不利,几次胜利后就有些飘飘然,结果就造成了一次损伤,差点伤筋动骨,从此就养成了做事前,先找撤退路线的习惯。
有了陈止的提醒,王皿也想来个未雨绸缪,说道:要不要提前分出一支人马,万一这决战的兵马失败了,这分出的人手也好作为伏兵,这个主意怎么样?
他说完,就一脸热切的看向陈止,期待着陈止的评价。
其他的几人也朝陈止看了过去,不过王奎刘侃都觉得这个主意不怎么样,可陈止没有给出评价之前,他们也不敢贸然评判——无形之中,他们都重视起陈止的判断来了。
陈止则直接摇头道:兵贵精不贵多,决战的兵马本就是精兵,换句话来说,人数不多,再分兵的话,战力衰减严重,等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放到这件事上来看,如果提前到了战场,摸清了地形,制定好了战术,然后养精蓄锐以逸待劳,而贼军劳师远来,一路补给不足,还有内应,本身更是流民底子,这样官兵都没打赢,那还是老老实实按计划撤军,也不用搞什么分兵了,通知前方郡县驻军,早做准备才对。
言下之意已非常清楚了,这么多优势聚集在一起都没赢,赶紧回去练兵去吧,打仗的工作实在不适合这支人马,也就别追击了,丢不起那人。
话中隐意固然不好,可道理是明明白白的,王皿噎了一下,跟着哈哈一笑,挠挠头道:陈兄说的对,那后面又该怎么做?
陈止将双手收入袖中,表情转为轻松,说道:后面就不是一军之事了,若这样都拦不住,贼军彻底脱围,劫掠一两个江淮县城,那就是震动朝廷的事了,从军事层面上升到政|治层面了,就不是今天讨论的范畴了,除非王兄能影响其他驻军,那我再出点主意。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个道理,那就该换朝廷烦心了。王皿无视陈止的试探,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这趟徐州之行,果然是不虚此行啊!
刘侃也笑道:我彭城果然多俊杰,也多贤良,世侄平日太过低调,这可不行,有才就该彰显,不然默默无名又有何意义?
边上的刘缈却不由嘀咕着,这位陈家少爷过去也是名头不小的,只不过不在正道上。
萧左笑道:这事能不能解决还在两说,但有了贤侄的这番分析,局势清晰许多,王公子你说呢?
在场的人都猜到了,王皿的这个问题,不是单纯的题目,恐怕涉及到现实之事,但有关军务不好挑明,只能这么暗示了。
王皿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陈兄的这一番分析建议,帮助极大。
张咏这时长舒一口气,彻底抛弃成见和怒意,轻轻点头,也道:和贤侄的认识比起来,我那一点浅见,真有些想当然了。他见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倒也是光棍的紧,干脆就要耿直到底了,直接承认在兵法上不如陈止。
在陈止过来前,王皿就已经提过这个事了,只是几个人绕来绕去,说的云里雾里,涉及不到具体的行军布阵之法,和陈止的分析布局一比,明眼人都知道哪个有用。
眼下,虽说社会有崇尚务虚的趋势,可涉及到具体问题,能给出答案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会受到推崇。
角落,女扮男装的女子也停下笔,看了一眼纸上的娟秀笔迹,轻轻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轻转,目光落到了陈止身上。
在几个人示好的同时,陈止清楚的感到,心中铜钱猛烈震颤起来,表面光晕重新出现,比上一次还要明亮许多。
果然如此!
这样的变化,没让陈止意外,反让他肯定了猜测。
与人论道学问,果然可以聚集光晕,抽签时配合光晕,就能得到当前最需要的东西,这么一想,也许贵静书院这样的地方,确实适合我落脚,两相配合,有助于迅速养望。
在他思索的时候,王皿拍了拍手,招呼婢女,道:光顾着说了,忘了招待陈兄,这是我的罪过啊。
陈止笑而不语,如果自己不表现出见识,怎么可能受到眼前这人的礼待?他还没摸清王皿的来历,但只看王奎对他的态度,就能窥出端倪。
很快,仆从摆上酒水青食,众人欢谈。
其实,朝廷有着禁酒令,徐州又经历了洪旱两灾,所以这酒水并不能畅饮,几杯之后便就见底了,但丝毫也不妨碍几人雅兴。
席间,刘侃张咏拉着陈止谈论学识,陈止都以见识浅薄为名避过,刚才一番兵法论述,他已经出了风头,过犹不及,在场的不是身份不凡,就是名气极大,现在看重你,跟你欢歌笑语,可如果以为这样就能踩着他们扬名,那就大错特错了。
果然,陈止的低调表现,让几人暗暗点头,连张咏都看着陈止越发顺眼了,有了真心结交的念头,连连检讨刚才的行为。
刘侃等人其实也看出来了,陈止前途不小,很快就会与自己等人一般名声,当然要提前交好。
在有心无心的交谈中,几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近,陈止估摸了一下,觉得时机成熟,就抽了个空,对王奎道:早就听过阁下大名,今日才能得见。
过奖了,我这点名声根本算不了什么,无非是看的书多点,但只能进,不能出,当不得称赞。说着说着,王奎竟自嘲的笑了笑。
说起名号,我经过武原县时,就听了陈兄的名声。王皿凑了过来,脸带酒意。
武原县?陈止一听,就知道是武原王家的事,王川大老远过来求字,写了一幅《明月赋。
武原王家就是琅琊王氏的一个分支,王皿过来徐州,经过那里也很正常,不过自己的名声应该没在武原大规模传开,否则签筒会有反馈。
果然,王皿接下来就道:我拜访了清湖先生,见到了你的墨宝,所以一来到彭城,就去书林斋拜访了,结果你却不在,今日一见才知道,陈兄除了书法了得,在兵家之道上的造诣也是极深啊。
原来吴掌柜先前提到的那个富贵公子是他!
陈止一下就想起来,不久前吴掌柜特地提过的一个人,现在看来就是这个王皿了。
你瞧,打扰你们聊天了,罪过罪过。王皿说完,哈哈一笑,自罚一杯,丝毫也不在意自己的年龄。
陈止摇摇头,对王皿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但当务之急还是拓石的事。
拓石可以拓印一个人七成的学识,这目标自然是越博学越好,王奎号称书痴,王川说他看了天下书籍的十之一二,这可就是天文数字了,就算是夸张,也足以证明了,从刚才王皿刘侃张咏他们的交谈来看,王奎也不是浪得虚名,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目标更好的?
想着想着,陈止从怀中取出拓石,一边递过去,一边说着:是这样的,我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块石头,看上去有些来历,但见识浅薄,辨不出根底,听说阁下见识广博,能否帮我看看。
哦?能让贤侄看重的东西,肯定不简单,那我倒要好好的看看了。王奎也来了兴趣,一伸手就将拓石接住,拿起来端详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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