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韵言的脸色当场就变了,眼睛眯起,眼底闪过一道寒芒,心底更浮现浓烈杀意。
无他,是刘韵言心底最深处的念头被陈止当众揭开,让他有种**大暴于天下的感觉。
但很快,刘韵言就调整心思,微微一笑,道:阁下在说什么,我是半点都听不明白,不过陈君有意与我对弈,应该是不假的,既然如此,你我不妨就在这阵前对弈,你道如何?
说话的时候,他拿手指着两边,一边是手持刀剑的车队护卫,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匈奴骑兵,两边肃穆,并不言语,营造出一派铁血气息,萦绕周围。
在这种环境中下棋,对身心可都是一种考验。曹匡这样的长者,人生经验丰富,见得多了,马上就看出问题所在。
马图则眉头紧皱,小声道:真在这种地方对弈?这也太荒唐了,那刘韵言等人,一看就是犯了大事,又有匈奴铁骑在旁,咱们该想办法离开这等险境才是,只是这种局面,咱们人多车多,他们都是快马,如果不想办法拖住,根本跑不过他们。
孙赶眼珠子一转,说道:既然陈止主动上前,不如就让他在那牵制住匈奴胡人,咱们找个机会离开吧,或者等援军过来。
他这话一说完,几人都投来不快的目光。
高河直言不讳的道:今日不是陈兄一人之事,他是代我等出面,又岂能有这种想法?
孙赶顿时做出了羞惭之状,连连低头。
唐起却略显忧愁的说道:话虽如此,但匈奴王子狡猾异常,之前就是抓住机会,在半途逼姜义公子对弈,最后趁其不备,接连得胜,如今这情形,有些故技重施的味道,而且这等局面,无论胜负,都不好善了。
高河也露出了担忧之色,旋即又道:陈兄看得比你我透彻,他主动提起,肯定不是一时冲动,还是静观其变吧,说不定是为了拖延,相信有陈兄和王家的家丁护卫在,不至于让情况太过恶化。
他话音落下,就看到刘韵言一挥手,就有一名骑手从马身一侧取出棋盘,往前一摆,放在两方对峙的中间,然后刘韵言甩动衣袖,走了过去,来到一边坐下,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在他身后,三十多骑仿佛刻意一样,坐下大马突然昂首嘶鸣,声音不小,众骑兵身上的利刃从衣衫下面浮现出来,反射光芒,震慑人心。
周围几个正试图远离的兵卒,立刻觉得自己被人盯着,纷纷停下脚步,噤若寒蝉。
首当其冲的车队众人,看着明晃晃的凶刃,更是心中嘀咕,觉得若离了家丁护持,暴露在外,那真是生死操于敌手。
看着他们的神色,刘翟心中冷笑。
这些所谓汉家名士,说出去名声很响,但根本没见过真正战阵,不能和过去的汉家豪杰相提并论,他们见了这样的阵势,别说下棋了,怕是站都站不稳!但我那兄弟就不一样了,从小就在沙场见闻,早就习惯了!这棋局,还未下,胜负就已经倾斜。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落在陈止身上,见后者面色如常,不由一愣。
陈止倒不客气,走出了车阵,来到棋盘跟前坐下,无视对面的骑兵利刃。
顿时,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陈止的目光复杂起来,有的人觉得他不智,但也更多的是佩服他的胆魄。
他们却不知道,前世之时,陈止莫说在沙场下棋,还曾在刀斧手跟前饮酒。
倒是镇定!
看着陈止,刘韵言心中念转。
这个陈止,过去名声不显,未与人有过公开对弈,就是传出的名号,也是破局得来,不知道他的棋路风格倒是难办!不对!
突然,他心中一跳。
按我原来的计划,是尽量减少变数,但陈止隐隐成了这支车队的主事人,其他人不敢挑战我,倒是他站出来了,成了我和他对峙,本来想要斥退他的理由都用不上了,他这么一个变数,敬而远之才是正理,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得先动摇了他的信心才行。
看着陈止从容的神色,刘韵言就要开口说什么。
但不等他出声,陈止先道:阁下不用强调什么两军之势,也不用追忆之前的战绩,这些盘外招,对我没用,你还是想想如何应对我的棋路吧,毕竟陈某人默默无闻,棋道之名不显,想来你无从搜集情报。
刘韵言念头一跳。
陈止则继续笑道:你与人对弈,还未落子,心里就有腹稿,知道如何应对,知道对手风格,今日与我相对,怕这心里却想着如何乱了我的心思吧,这些不用思量了,将心力都放在棋盘上,想想如何在盘中取胜吧。
刘韵言眼皮子微微一跳,觉得浑身通透,仿佛都被陈止看穿,心底冒出寒气,但脸上却露出笑容,说道:陈君的话有意思,你是心里想的太多,对刘某有误解啊,我倒觉得,陈君才该将心思放在盘中,你想的那些都是无中生有,白白耗费心力。
陈止笑笑,也不反驳。
刘韵言有心再说两句,但被陈止一眼看过来,顿时觉得心底念头又被看穿了,这嘴里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去了,登时就有种憋着的感觉。
这个陈止,莫非得了姜义提醒?姜义在第二盘的末期,隐隐看穿了我的手段,但是回天乏力了。不过,听闻这两人也有矛盾,以中原汉儿的行事风格,是断然没有联手的可能了,也罢,就和他真正对弈一局,反正有铁骑在此,可以施压,区区步卒,门阀家丁训练的再精锐,也抵不住一个冲锋!只要铁骑一动,此人必然心乱,胜之,如探囊取物。
刘韵言顿时又有了底气,与陈止谈笑之间,确定了执黑。
随后二人接连落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两方阵前,这么对弈起来,看得众人连连咂舌,最意外的要数那毛离了。
陈先生真是好胆量!
毛离的佩服,不再是因为自家主将,而是单纯因为陈止的行为。
旁人在刀剑寒芒的照映下,远远看着都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喘一口气,以至四周安静,更增压力,但这种重压中,陈止神色如常,夹着棋子的手指都不见一丝颤抖,稳稳的落下。
刘韵言眉头微皱,以兵刃震慑对方,本就是他准备着,用来对付未历沙场的名士的底牌,没想到第一次拿出来,就是这样的局面。
这可不行,陈止丝毫也不受影响,不能确保胜利。
念头落下,刘韵言貌似无意的说道:陈君胆量不小,面对这等阵势,竟面不改色,据我所知,这中土名士,很多见了大军就要回避,害怕的不得了。
他以言语嘲讽了,曹匡等人远远旁听,顿时面色涨红,气得不轻。
陈止落下一子,然后说道:害怕是不可能害怕的,当年汉家兵马北征西讨,所向披靡,否则王子何以于我在此对弈?怕是还在草原上驰骋呢!我等又怎么会害怕军阵?
这话可谓毒辣,曹匡等人脸色登时好转,轮到刘翟等人面色涨红了,有那脾气暴躁的骑手,恨不得下马动手!
刘韵言抬手安抚身后兵马,心头也是恼怒,落下一子,口中道:话不能这般说,汉家有英雄,我匈奴也有英雄,只是观你汉家的官军,已不堪我匈奴铁骑冲锋,我在汉家土地上,与陈君对弈,不就是仗着这身后铁骑么?陈君觉得我这三十三骑如何?在这等兵马之前对弈,中原名士怕是不自在吧。
这话一说,别说曹匡,连毛离都面色有变,因为他们确实很不自在,被人说到短处,难免恼羞交加。
陈止又落下一子,这才抬头看去,失笑道:不错,看着这些兵马,格外亲切,感觉像回家一样,之前岁旦之后,我训练家丁,就常在沙场与友人谈笑,他们如阁下一般,都是俊杰,说话又好听,让人逾越啊,如今你我对弈,有这等兵马在旁助兴,比之歌女舞女,要好上几分,不错,不错!
此话一说,三十多骑登时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他娘的!这白面文人将我等和舞女娘们相提并论,简直找死!
受不住!让我砍了这厮!
什么鸟人,会不会说话!
群情激奋,连曹匡等人都是如临大敌,众陈止家丁,更是随时准备冲过去护主。
这吵杂的声响,让刘韵言面色陡变,陈止的话不光激怒了骑手,也让他和刘翟怒气迸生,在这一瞬间,刘韵言真有让人宰掉陈止的冲动,但到底是忍住了,挥了挥手,止住身后骚动,然后落下一子。
刘君,莫在口上逞威风。
陈止将左手从袖中抽回,笑道:我看阁下心乱了,这一步棋,下错位置了。言落,落下一子。
刘韵言低头看了一眼棋盘,然后心中一凛。
刚才那般情景,冲锋只在转念间,陈止却还是神色不动,要么真是胆魄过人,要么就是还有底牌,无论是哪种,都不容小视,而且我则会心中,还真有些纷乱,得镇定下来。
想到这里,他终于警觉起来,手上的棋子就要落在棋盘上,这时陈止突然开口了。
看你费尽心机,想施展盘外招,着实辛苦,陈某倒是有个提议,你若有胆,不妨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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