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安谧的吹过巷口,与高顺碰面短暂的谈了一阵,李儒不久便出了这处宅院,回头看一眼关上的院门,挥手示意马夫不上车,他想要独自走走,离开高顺宅院的巷子,外面的街道已看不到人了,冷清的长街仿佛对应着黑夜之上遮掩的星月。
数件事一起要做下时间上应该是够的。
他望着漆黑的夜空,低声呢喃。这位曾经心毒的谋士已经四十余岁了,来上谷郡投入公孙止麾下一直藏藏掖掖,但地位从未低过,后来东方胜去世,将整个北方五郡的政事托付给他,正式走上了北地的军政核心。
再过几年,他也是年过半百了,往日的诡厉阴郁,变得更加内敛,人看上去温和了许多,但熟悉这位文士的人,都不会轻易与他攀交,这一点上,李儒自然也非常清楚,如今主公麾下三系倾轧,西凉一派人太过稀少,借此机会,他想让高顺引出吕布,在未来为西凉系,也为自己增加重要的筹码。
毕竟他已经没有了当初董卓这样的靠山了。
更何况北地的局势瞬息万变,去年秋季,辽西鲜卑单于锁奴一举击溃更北之地的丁零人,虽然只是一股微不足道的部落,但他已经隐隐看出主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一旦向西拿下更广阔的草原,那里将是汉骑的巨大牧马场了。这样的机遇下,只要曹操对袁绍开战,休养了数年的北地,将真正的让天下人看到什么才是铁骑洪流席卷大地的姿态。
而李儒眼下迫切的表现之外,更多的还是要站稳在核心中。
最后一步该是辽东了
走完这条街道,微寒的风扑面而来,让他从思绪里清醒,又轻声呢喃一句,不久之后,李儒走上了马车,还有许多的事摆在案头等着去做。
夜风呜咽着从这里过去了,黑夜渐渐翻过去,东方泛起白光,已是次日清晨,沉睡的城池苏醒过来,人声再次响起时,一匹黑色的战马驮着高大的身形在重重护卫下出了气势雄伟的府邸,去往城外。
北面,三十里军营。
朝阳升上云端,一堆堆篝火已经熄灭,残留的余烟还缭绕的飘着,错落有致的帐篷一路延伸进中央最大的帅帐,周围巡逻走过的俱是鲜卑骑兵,锁奴领着拔陀泄归泥郁筑鞬狸买等数名草原上的勇将,其中也有一名汉将督骑,与他们站立帐外一字排开。
营地并不大,此次进到上谷郡地界的鲜卑骑兵不足一千,但此时周围巡逻的骑兵比之以往多了肃杀的气氛,因为北地的狼王过来了。
单于,狼王何时会来?已经站了许久了。将领中有声音低声开口询问。
锁奴直视着前方,春日的金辉照到他脸上时,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部下,耐心等着,此时在汉地,不要将草原上的骄横拿出来,见到都督,自己把话音压小一点。
憋是。名叫泄归泥的草原将领看了看旁边不远的汉人督骑,便是改了口,他身形算不上高大,但他曾是鲜卑大人扶韩罗的儿子,父亲被轲比能杀后,只得归顺,后来锁奴杀了轲比能,他帮忙压服其余鲜卑贵族。
说话间,营地外面渐渐响起马蹄的轰鸣,远远近近的,数百匹战马的身影踏着碎泥草屑冲入辕门,首位的黑色大马,雄壮矫健的冲至大帐前,高大挺拔的身形一抖披风,翻下马背大步朝锁奴过去,周围数百骑士齐齐下马,营地里便是轰的一声齐响。
锁奴见过都督
拜见狼王!!
锁奴见到身形过来,连忙拱手单膝下跪,身后众将也齐齐跪下大喊了一声。拱手低垂的视线里,覆有甲叶的靴子走入视线里,他抬起头望去时,北地狼王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都起来吧,今日过来,就是处理你们带来的丁零人和羯胡,带我过去。
是!众人应了一声,方才起身。
名叫拔陀的鲜卑将领去往营地后方安排了,公孙止与军中的督骑交谈一阵,随后才和锁奴一起过去,脚步缓行,这位气质如山岳的狼王微微侧过脸,两部七千六百多人,你觉得如何处置他们?
全凭都督吩咐。
错开一个肩头的距离,锁奴压低了声音跟在后面。留有短须的嘴角笑了笑,公孙止示意他不用紧张,随后转回头,背负双手继续朝前走。
你心里有想法,但是不敢说,这是对的,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也比去卑强,这些年你们辽西的鲜卑繁盛了,大多都是你在操心劳力,他心里有嫉妒是很正常,反而你该高兴。
锁奴低了低头:是。
脚步跨过后营的辕门关卡,公孙止打量了几下守卫的鲜卑士兵,帮他们理了理腰间的兵器,话语亦如往常的在说: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坐错了站错了,就全乱了,后果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冀州要打仗,我们就要肃清后方,今年要把辽东敲碎,到时候还需要你辽西鲜卑出力。
是。
其实公孙止的话里,锁奴自然听的出来里面带着敲打自己的意味,有意无意的提醒他不要做出格的举动,毕竟大部分鲜卑百姓贵族都被安置歠仇水附近作为人质,真要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后果确实让他难以承受。
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入后营。
哀嚎哭泣的声音钻入耳朵,巨大的校场上,黑压压一片人影或跪伏,或捆缚躺在地上,泥到处都有血的痕迹,边缘的地方,还有几句裸露的女子尸体,几名鲜卑士兵正在拔陀喝斥下系上裤子。
锁奴皱了皱眉时,大步而行的公孙止声音冷漠的传来:把那几人杀了,吊在旗杆上。随后,转身走到校场的高台上,李恪和典韦提着兵器左右跟上,其余狼骑持刀持弓守住木阶,或将高台围起来。
有人搬来早先做好的椅子,公孙止坐下,之前那名督骑已经带了一名体形高大壮硕,却被捆缚死死的丁零人过来,便将对方推到他脚下不远,后者坐跪在地上吓得抽泣,拼命的用头磕在地上,又说了一些听不懂的话。
都督,他在求饶。那名督骑最早跟随锁奴征伐草原极北的汉骑,待了两年之久,对于丁零人的语言,多少能明白一些。
你在那边待的许久,觉得丁零人羯胡如何?
回都督,丁零人没什么野心,人口毕竟有些少,不过听说西域那边的丁零人较多,锁奴单于进犯他们,大多是丁零人没到冬季,就会跑上草原掠夺鲜卑百姓的牛羊过冬,这些体格健壮,又耐寒,善于步战,要不是人少,很难被击败。至于羯胡那督骑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凶蛮的紧,但是人口稀少,大多都躲在山麓里,很能在山上打仗,辽东那边的山林或许也有一些藏着。
公孙止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锁奴你上来!余光瞄向台下的锁奴时,后者头垂的更低了,小跑的走上高台,单膝跪下还未来得及说话,对面,大马金刀坐在那里的身形猛的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之前你出兵的理由不够充分啊
地上的人影挣扎起来,对面大椅上,公孙止的样貌原本威严粗犷,此时微微有些凶戾从眸底直射出来,盯在他肌肤上,感到犹如针扎般难受。去年开春后,锁奴给上谷郡发的出兵信函上,确实并没有详细的说丁零人的情况,只是讲对方每年无端的袭扰鲜卑,甚至将赶往上谷郡互市的牛羊被对方劫走了。
片刻间,校场那边有几声凄厉的惨叫响起来,那几名刚刚当众奸杀丁零妇人的鲜卑士兵被几名狼骑挂在旗杆上,精致锋利的小刀慢慢将他们后背的皮一点点的剥下来,有两个受不住这样的痛楚,直接就死了,其余三人因为流血过多,也慢慢的死去。
这一残酷的受罚,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巨大的校场上没人再敢出声,坐在高台上的公孙止同样安静的可怕。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他们是这样,你也一样。
半响后,公孙止方才开口说了一句,目光看向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的锁奴,缓缓站起身:往后,温顺的丁零人安置到草原上,与你们鲜卑挨近一点,他们以后我要用,至于那两千羯胡,全部杀了。
他如此说了一句,然后就坐在那里看着被区分开的羯胡人被一刀刀斩在血泊里杀光,方才离开。
出了这片临时给鲜卑锁奴的营地,不久后,远远的道路间有数骑等候在那里,去卑连忙下马上前拱手,公孙止像是朋友一般与对方谈笑,与之前的冷漠残忍又是另外的神色了。
而这天下午,一支来自辽东的使者,呈上了一封信函到公孙止面前。
公孙度还真敢想封王的事啊
他望着灯火,将那张素帛点燃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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