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众人安静的站在门外,金色的初阳升了起来,树荫轻轻的摇曳,蝉鸣声里,敞开的窗户之中,有人走过地上的光斑,拿起了药罐。
药味弥漫,曹操躺在床榻上,脸色枯黄,斑白的头发散乱蓬松,慢慢疲倦的睁开眼睛,浑浊的视线里,看到熟悉的身影端着药碗走了过来,想要挣扎坐正,公孙止的手按在他枯瘦的肩上,好好躺着。然后,在床沿坐了下来,慢慢搅动药水,等着凉下来。
屋子里显得静谧,汤药热气渺渺,伴随的还有些许屎尿的臭气,敞开的窗户外蝉鸣一声接着一声传进房中。
我以为你不会过来。
是,原本不打算过来的,邺城都快打下来了。浓须下有了笑容,木勺又在汤药里舀了一舀,又说道:那徐晃倒是一员良将,那般攻势下还能撑住半月,常人难及。
听到这番话,曹操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精神,看着搅拌汤药的公孙止,白须随着笑容张开:操有良将何止徐晃一人,这可是我大半辈子所得现在都交给你了。
丞相不后悔?
搅动的手停下来,公孙止抬起脸看过去,似乎对于过来许都,心里多少有些预料。
后悔什么?曹操轻轻摇了摇头,撑着手臂使劲让自己能坐起来,细密的汗珠泌上了额头,整个人虚弱不堪,还是笑了笑:操做事从不后悔,唯独后悔两件事宛城折了最看好的儿子,还有清河,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若是早早知道她心事,多陪她说几句话,事情或许就不是这样了。
公孙止想要开口,对面的老人挥手让他不要开口,他继续说下去:这不是你的错,姻亲之事,乃操一厢情愿罢了,你拒绝也是人之常情,又怎能迁怒到你头上,这点我还是看的明白。
这房间里随后又安静下来。
过了一阵,公孙止将汤药喂给老人喝了一口,沉默中,他还是开了口:丞相,其实你的长子曹昂,并未死。
咽下汤水的曹操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他望着公孙止,后者也直直的看过来,四目相视片刻,老人摇摇头:他死了,死在宛城,操的这个儿子已经没了公孙休要拿来说笑。但此时,他眼眶已微红起来,挥手推开伸来的汤勺,来,扶我下榻,操领你去一个地方。
你身体走的动?药碗放下,公孙止伸手去扶他。
走不动,也要走。声音缓缓,落地的双脚虚弱的撑在地上,曹操抓着公孙止手臂吃力的站起来,侍候左右的侍女急忙过来帮忙穿戴衣袍,老人站在窗棂前,看着案桌上的铜镜理的容貌,一缕缕白发在木梳下变得的整齐,他身形努力的站笔直:只要我曹操一息尚存,就不能死在床榻之间。
天光照进来,宽袖哗的一下,左右抖开
屋外。
曹丕抱着那柄七星刀尴尬的杵在那里,听到屋内隐约的说话声脚步声,几次想要进去都被许褚拦了下来,二公子,恕褚无礼,之前主公有过吩咐,除都督外,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那有劳许将军
说话间,门扇发出吱嘎的声响,等候在外的众人下意识的望了过去,一身黑色袍服的身影跨过门槛,步入明媚的阳光里,目光透出往日的威仪扫过他们:去皇城,备车马,公孙要随我同行。
父亲
曹丕追上去两步,终不见对方回应,手中的刀随后也被公孙止拿走,这位狼王侧过脸来:安心在家待着,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乱插手,清楚了吗?!说完,在青年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转身走开。
浩浩荡荡的铁甲之士开道,曹纯曹洪荀彧荀攸紧跟着队伍离开后院,曹丕站在无人的檐下,对于父亲突然能起身,感到不适,连忙招来心腹:速去通知夏侯楙,让他立即出城寻他父亲,就说公孙止要夺我曹家基业,快去啊
车辕缓行,坐进马车的老人已没有了之前哭撑的威严架子,人几乎都靠在厢壁上,目光又回到浑浊,望着在风里卷起的帘子,帘子后面一晃而过的街景,就坐在那里出神的想着一些事情。
公孙啊,你说,这天下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背后使坏?
孤身之时,为一口吃的,敢于歇斯底里。公孙止顺着他的目光也望着车外过去的行人车马,成了大族有了朋党,要争的东西就更多了,名望利益都要拿过来,捏在自己手中,他们心里才会踏实,如何不乱。丞相这辈子一路过来,有大半的时间与世家周旋安抚,到头来,一旦病重,他们就按奈不住,可曾后悔过?
老人没有答话。
他这一辈子被背叛实在太多,至交好友张邈待为知己的陈宫甚至自己亲手扶上去的天子‘刘协’也三番五次在背后捣乱,这些他已经看的够多了,沉寂了片刻,曹操忽然开口:子脩他这些年可还好?
娶妻生子,如今已是大将之才。
那就好那就好曹操紧抿双唇低声说了一句,他若回来,我也无颜面再见他不见也好你说对吧?话语顿了顿,随着车身抖动,老人偏过头来:公孙往后曹家会如何?
他轻声缓缓问道。
公侯之位,世袭三代。
好。
之后,马车进了皇城,在宫殿甬道之间停下,公孙止扶着老人下来,朝着承光殿过去,他抬起头,两边高耸的宫墙只能看到天空笔直划下来的蔚蓝,偶尔,有鸟儿啼鸣着,从视线中飞过去。
曹府。
丁氏带着数名心腹仆人护院走过廊桥,前方廊檐尽头的拐角,卞氏带着五名侍女迎面过来,长廊就并非道路般宽敞,过去后,卞氏也不让开,颇有礼节的福了一礼:姐姐,妹妹正好有事要寻你。
让开
丁氏仅仅只看她一眼,便是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脸色陡然一变,抬手啪的一声扇在对方脸上,本夫人还在一日,就这曹家大妇,岂是尔这般妾室能拦?目光严厉,扫过其余几名粗壮的侍女:尔等想死?还不滚开!
声音里,她身后的护院冲了过去,那几名粗壮的丫鬟像木头一样杵在道中间,又是磕头,又是赔罪,就是不让开。捂着脸的卞氏也在告罪:妹妹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还望姐姐责罚的话语之中,丁氏拿出袖口夹袋里的一枚印绶丢给一名仆人:拿去,立刻赶去城南,让夏侯渊领兵直接去皇城!
那是丞相印绶。
卞氏眼睁睁的看着那名仆人跳出廊檐,从其他方向跑了出去,回过头时,对面的曹家主妇笑了起来:你以为夫君病重,就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早早就把丞相印绶交给我来保管了。
承光殿,正是上朝的时候,刘协威严端坐龙案后面,听着下方一众文武禀报北地战事,之后,他也回复几句,言语之间显得中气十足,不久,外面陡然响起鼓声,玉珠摆动,他站了起来,殿中众人也回过头时,一名宦官从殿外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宫中何事击鼓?他皱眉问道。
那宦官躬下身子,拱起手来,语气有些焦急:回禀陛下,是是曹丞相还有北地都督公孙止他们他们进宫了。
金阶上面,天子身形不稳,差点被案几绊倒。
过来了?
没没有,他们好像不来这里。
立即召集宫卫
是!
刘协站在那里,下方文武之间,也陷入沉默。
皇城之外,高高的楼舍之上,曹昂按刀看着进入皇城的马车,随后闭上眼睛站了许久,待旁边的于禁祝公道等人过来通知他时间差不多了,才再次睁开双眼,轻轻吐出一口气,走下了楼,朝着远方那皇城的轮廓过去。
许都城中,各条小巷,人影云集,隐隐为首的身影拔出刀锋,用布条将刀柄与手掌系紧,他回过头,望向跟随而来的一众兄弟。
曹操病亡既,决不能让公孙止得渔翁之利,此次他进城的护卫不过千余人,宫中还有卫尉陈炜的人,先后夹攻,必死无疑!
天光蔓延城中大街小巷,偶尔照过这些人,衣着朴素,持刀持棍,皆是世家仆人护卫一类。
城外,身形健壮,相貌凶猛的将领怒睁独眼,将素帛扔在了地上,掀开帘子大步走出,提枪上马:儿郎们,随我进城,擒拿公孙止
与此同时,城南原野的军营,背负大弓的夏侯渊也此刻驱马而出,举起长刀大吼:城中有人挑拨离间,趁我主病重之际,想要挟持陛下,图谋造反,随我入城,剿灭他们!
日光倾城,大地,铁蹄蔓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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