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阳光炽热,观若从营帐里走出来,有微微的目眩。
蒋掣来寻眉瑾说话,无论要说多久,她都可以回自己的营帐中休息一会儿,等到午膳时分再回到眉瑾这里。
昨夜她是没有睡好的,此时距离午膳时还有一个多时辰,足够她好好休息了。
只要她不要再遇见什么人。
李玄耀骑在马上,缓缓的向着观若走过来。
他脸上总是带着那种观若讨厌的笑容,说出口的话,也永远都是观若最讨厌的。
“珩妃娘娘这是要去哪里?需不需要我送你一段路?”
一见到他过来,观若便低头站在了路边,期待着他能就这样路过她,可是总是不能如意的。
“李大人太客气了,妾不过是奉冯副将之命去取一件东西。大人是忙人,不必为妾费心。”
李玄耀笑起来,正想再为难观若,他身后忽而传来清冷的女声,“大人。”
观若抬头看了一眼,是慧嫔。
她也骑在马上,是一身贵族女子的骑马装束,“您说了要带妾去狩猎的,此时已经晚了。”
李玄耀回头看了她一眼,“看来是我的阿茵吃醋了,也罢。”
他调转了马头,与慧嫔并驾齐驱,牵起了她的手,端详了片刻。
梁宫中养尊处优的妃妾,花做肌肤,雪为肚肠,只是这一双手,也抵过世间价值连城的美玉。
他又将它举起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轻啄了一下。
“美人纤纤玉手,颜如舜华,纵马驰骋在山林间,是在为山林增色。”
“的确不必再为这样一个满身灰尘,粗贱丑陋的贱婢劳神。”
他牵着缰绳,准备往山中的方向走,一面仍旧和慧嫔调笑,“前几日明之带了二十个人去,不过才猎了一头人熊。”
“今日有贵客到访,又有阿茵你的好身手,正好为晚宴加餐。”
李玄耀说的贵客,应当就是今日被晏既带回来的那个南虞皇子伏珺了。
他很快纵马驰骋而去,慧嫔却在原地停了片刻,望了观若一眼。
她眼中并没有如严嬛一般得志的神色,莫名的带了一点悲悯,又有一点欲诉又止的怅然,而后一扬马鞭,很快也追着李玄耀而去了。
身影没入了山林间,如一只灵巧的鹿。
见他们离开了,观若松了一口气,继续朝着她自己的营帐走。
这一次她没有再遇见什么人,很顺利的在自己的床上躺下。
她照例先取出了枕下的那支金簪,营帐上有缝隙,她将那支金簪放到了光亮处。
最好的宝石,也需要光芒,才能让它真正璀璨起来。
这是及笄礼的第二日,她去含元殿见梁帝的时候戴的簪子。
那一日她所用的一切东西,都是她提前看过,再三确认过之后,封存好的。
这一支簪子原本不在她的首饰匣里,而临到那一天,袁姑姑珍而重之的从一个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成的锦盒中取出来,亲手替她簪到发髻上的。
簪身上并没有什么记号,可以向她指明它曾经为谁所有,可这样好的宝石,绝不会是袁姑姑这样的身份所能拥有的。
那时她满心满眼都是期待和不安,也太信任袁姑姑,并没有想起来该问一问。
过去的那一生,她在云蔚山的小屋里,时常将它拿出来擦拭,尽管它上面并没有一点灰尘。
她只知道做这些简单的事,却从没想过其他的。
她从前的生活,除却同眉瑾一起颠沛流离的时候,其他的时间,都太过安逸了。
而安逸是不会使人成长的。
营帐的门骤然被人掀开,观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金簪藏进了怀里。
“殷姐姐,你在这里。”是蔺玉觅的声音。
观若放下了心来,仍旧将金簪放回了枕下,才转过身来,“我刚刚从冯副将那里回来,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她居然开始唤她姐姐了,观若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蔺玉觅在她的床边坐下,声音从最初的欣喜,转变为忧虑。
“没有什么事,只是我在营帐中也没有什么事,所以才想着过来看看你在不在这里。你的脖颈是怎么回事,是谁弄的?”
观若并不想提这个话题,“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刮了一下。你不用担心,你的手可好了?”
蔺玉觅将自己的手举给她看,“到底是行军打仗的人,没点好药还真的不行。这几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都已经结了痂,偶尔有些痒罢了。”
她的手上已经不再缠着纱布了,只是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的痂,边缘还有一圈粉色的新肉,看起来像是沾过水了。
观若的语气焦急起来,“你的伤不能沾水的,若是这样,恐怕更要留疤了。”
或许还会更坏。
蔺玉觅将自己的手收到了背后,“那也是没办法,昨日郑嬷嬷过来看过,非要说我的手已经好全了,逼着我去溪边浣衣,所以才沾水的。”
“不过我后来就遇见了那个刑副将,他好像是去山中办什么事,路过溪边瞧见了我,就让于嬷嬷将我放了回来,还让我这十天都不必过去。”
“你说他就不能早点过来么,拿我也就完全不必沾水了……”
她此时说起刑炽,已经没有一点敌意了。
到底还是小孩心性,亲姐姐过世了,得了她这个“姐姐”,算是重新有了支柱,也就没有前几日那样的仓皇又激进,见到谁都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了。
观若想起晏既同她说的蔺家的话,心中忍不住又添了几分寒意。
“刑副将好心,那你就好好在营帐中休息吧,这十日过后,又不知道等着我们的是什么样的地狱了。”
“我在冯副将营中听说,昨日刑副将他们是去探路的,或许再过几日我们就要继续启程往河东郡去了。”
蔺玉觅莫名的兴奋了起来,“殷姐姐,你在冯副将营中,是不是能探听到很多消息啊?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我父亲的事。”
“家父名士中,是礼部尚书,她应该是听说过的。”
观若最怕什么,此刻便来什么。
她只能欺骗她,“好,我记下了,若是有机会,我就同冯副将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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