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一眼,观若却莫名觉得胆战心惊,很快便低下了头。
眉瑾上了车,裴倦很快也就转身离去了,只怕也只有观若自己觉得有些异样而已。
眉瑾的神色看来有几分疲倦,也许是因为做了自己不情愿做的事情。
马车中很沉默,缓缓地向着城中驶去。安邑是河东第一大城,热闹之处,更甚于平阳。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周围才慢慢安静下来,马车驶入了一处宅院,在一处朱红院门前停下来。
引路的裴家侍女恭敬地在马车外等候,“冯小姐,此处便是将军和夫人为您准备的院落了。”
“今夜将在花园中设宴为您和大人们接风,到时候会再有侍女过来引您过去,午后还请您好好休息。”
眉瑾不耐烦应付她,便只是道:“我都已经知道了,多谢将军和夫人的安排。”
待那侍女走开了,眉瑾先一步跳下了马车,而后穆犹知下车,搀了观若一把。
裴氏的府邸是典型的北方建筑,四面开阔,方方正正,以对称为美。比之江南园林,便少了几分曲曲折折,又豁然开朗的意趣。
待进了院子,眉瑾随手指了一处厢房。
“这两间屋子就留给你们居住,裴氏的人应当会送了午膳过来,你们自己用便好。”
“待到申正的时候,你们再过来为我梳妆绾发,可记住了?”
穆犹知便低头回答,“妾记住了,一定准时过来为小姐梳妆。”
让眉瑾上阵打仗她在行,便是面对人熊,明知不敌,气势也不会减弱分毫,却是不擅长这些女子的事情。
从前她是世家之女,不必她亲自操心这些事。
后来她寄人篱下,心中也盈满了恨意,这恨意将她淬成了一把刀,她所想的事情只是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加锋利,扎进那个她所恨的人心中。
得了穆犹知的回答,眉瑾也就一个人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仍然是不习惯同旁人分享空间的,不能出门的时候,总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裴氏为眉瑾准备的院落,即使是下人所居的屋子,也是极尽舒适的。
又比昨夜的驿馆不知道好了多少。
穆犹知焚了香,香气渐渐的四散出来,令人如同漫步于玫瑰园中。
“平阴盛产玫瑰,裴家的香料,倒多数带着玫瑰的香气,也算是少见了。比宫中或是寻常富贵人家所用的檀香、沉水香好闻一些。”
从前观若在永安宫中,所焚的大多都是檀香,这也是袁姑姑安排的。
或许是文嘉皇后晚年礼佛,喜爱檀香静心凝神。
其实用在她这样年轻的女子身上,是并不太适合的。
画虎不成反类犬,说的大约就是她了。
观若倒是更关心夜间沐浴之处,她走进了耳房中,浴桶之前,照例是放着一架屏风的。
上面绘的也是杨贵妃的典故,屏风上的美人慵懒的倚靠在美人榻上,品尝一颗新剥好的荔枝。
汁水淋漓在美人莹白如玉的指尖,令人也想尝一尝这荔枝的滋味。
这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也许又是裴俶的手笔。他这样阴魂不散,到底想做什么?
观若从耳房出去的时候,穆犹知已经坐在了膳桌之前。
“昨夜李玄耀曾拿景阳郡主与晏既玩笑,晏既的反应那样大,半路便离席了。”
“今日他和景阳郡主见面,又表现的和她这样疏离,也不知道是当着裴沽的面不好表露出什么来,静待无人之时再与佳人私语,再诉衷肠。”
“还是真的已经了断了与她从前的情分,此时一心图谋河东之地,怕景阳郡主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反而坏了他的大事。”
观若也不知道是哪一种,毕竟她只听见了他们的声音,连看一看他的神情都不能。
“这样的事情,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也许他原先只是想着拿下河东之地,今日与旧情人相逢,便又改了主意呢。”
她不自觉的用了“旧情人”这个词,是之前李玄耀说的。
不过,“旧情人”这个词与,“未婚妻”相比,究竟孰轻孰重呢?
晏既的那些柔软的情绪,都是给他的那位未婚妻的。
而他今日面对所谓的旧情人,语气却十分冷淡,便如平时吩咐军务一般。拿出那份礼物的时候,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自然,也有可能是如穆犹知所说,在裴沽面前不好表露出什么罢了。
“听他说的那句话,倒像是想和景阳郡主撇清关系。补上新婚之礼,未免也太杀人诛心了一些。”
“景阳郡主出嫁的时候,我虽不在长安,不曾听说过什么。可苍苍白发对红妆,同为女子,如何能不懂这种心酸呢。”
穆犹知微微皱了眉,像是很嫌弃什么似的。
“我陪着冯眉瑾过去的时候,小心打量了一下,那裴沽生的肥头大耳,活脱脱一个猪头。”
“他和景阳郡主之间,都不仅仅是年纪的问题了。”
观若补上了一句,“那时候景阳郡主的确是很不情愿的,她出嫁之前曾经进宫去见了德妃,应当是想让德妃帮忙劝梁帝改变主意。”
“可是她从德妃的仙居殿中出来,也就向梁帝低了头,顺从的嫁到了河东来。”
穆犹知放下了碗筷,“到底还是德妃有手段,劝着碧玉年华的少女,去嫁给如她父亲一般年纪的鳏夫,这种缺德的事情,也只有她做的出来了。”
“只可惜她这样忠心于梁帝,年老色衰,他还是没有带着她走。”
“死在含元殿前,博出了一个忠义的名声来了么?她不改出言挑衅晏既的。”
穆犹知似乎很不喜欢德妃这样高高在上,且很傲慢的人。
自然,这样的人,原本也就是不讨喜的。
她越说越觉得有意思,“恐怕她还许诺了景阳郡主什么吧。”
“她看起来并不像是没有主见的人,叫人随便劝一劝,就能改变主意,这可是关系到她一生的事。”
这一点,观若是不知道的。
“那就只有德妃和景阳郡主知道了。只是事情发展成这样,就算她曾经许诺过什么,今后也是没法兑现的了。”
其实今日听了景阳郡主的声音,虽未见其人,观若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也许是从前宫宴的时候她听过她的声音,却没有注意到吧。
“我们大约是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的。晏既要争取河东之地,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此处是裴家的宅院,虽然庭院深深,却未必会如同铁桶一般,也许我们还是能找到机会逃出去的。”
“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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