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裴郎君赠给我的这份礼物,我会好好加以利用的。”
裴俶说的很对,此时晏既最麻烦的事,便是救不了蒋掣和伏珺。
观若只是稍稍想了一下那种可能,便觉得心如刀绞。
这几日晏既待她的好,令她对李三郎的爱意移了情,又全然忘记了一点点失去生命的痛苦,她居然又会为他感到难过了。
裴俶的神情莫名地真诚起来,“阿若,你应该知道我的。”
“于我而言,要晏明之的副将死,那有什么意思,要死也该是晏明之去死。”
“这药是真的,我已经给你了,你先替我去给他找点麻烦吧。”
无论观若拿不拿出这瓶药来,于晏既而言,都是很大的麻烦。裴俶要逼晏既,其实最先要被逼死的,却是观若。
她已经得到了这瓶药,若是确认是解药,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蒋掣和伏珺去死。
可是晏既就不会再相信她了,她会重新回到那个朝不保夕的俘虏的身份里去。
失去了他的信任之后,她凭什么相信自己还能逃的脱前生的结局?
她怎么总是陷入这种难题,没办法自私一次。
观若转身欲走,裴俶忽而又道:“对了,阿若,高世如去寻晏明之,他们说了什么,你知道么?”
她心中有气,“裴郎君,人命关天,你既然给了我这瓶药,总不会希望我还没有做出抉择,便不必抉择了吧?”
裴俶好声好气地哄着观若,“别急,这病总没有这样快的。我好不容易能和你说说话,怎么舍得就这样放你走。”
“那一夜你分明也在营帐中,他们说了什么,你告诉我。”
观若冷笑了一下,裴俶不该指望一个刚刚被他推到绝境里的人,好好地回答他的问题。
“裴郎君既然如此神通广大,下一次干脆叫人将所有谈话的内容也探听了去,便不必来问我了。”
“就是没有那么厉害,所以才来问你的。”裴俶便做出了思考的模样来,“你说我若是去问晏明之,他会不会答我?”
观若简直想把那瓶药塞回他手中,“裴郎君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拿着这瓶药去寻晏明之,他一定知无不言。”
“罢了罢了,”裴俶下意识地按了按他的伤口,“就算你不说,其实我也能猜的到。”
“高世如的野心不小,她想凭借她肚子里不明男女的孩子,掌握河东之地,对不对?”
只对了一半而已。高世如对她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半分爱意。
那只不过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没法得到,而不得不选的下策而已。
观若并没有做出任何可以传达意思的表情来,他总喜欢叫旁人猜,自己也喜欢猜测,那便猜吧。
他忽而又道:“阿若,不知道你对这些我们裴家的秘辛感不感兴趣。”
“你也见过裴倦那个叫惜惜的通房,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猜测?这个孩子……”
观若刹那间就明白了裴俶在向她暗示什么,他在说高世如和裴倦……
尽管她早就有过猜测,可今朝被人猝不及防地证实,她一想到这一点,几乎欲呕,连忙转过了身去,死死压住了这种感觉。
裴俶不知道又从她的神情中得出了什么趣味,又笑着评论了一句。
“我们裴家,就连门口的那对石狮子都不是干净的——因为我小的时候,叫人在上面泼过泥水。”
当然不仅仅是泥水了,里面还掺了一些好东西。他不想再吓着她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好像已经过于可怖了一点。
观若回过了身,同裴俶说了最后一句话,“裴郎君,巨蟒已死,裴氏气数已尽了。”
这样的世家大族,早就该亡了,晏既一定会赢过裴家人的。
她快步往前走,再和裴俶待在一起一刻,她都会觉得无比不适。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在青华山时的李玄耀。
裴俶的声音散在风中,“阿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和晏明之的目的是一样的呢?”
他也一样的想看裴沽死,想看裴氏大乱,想让这个家族从此就消失在梁朝的土地上。
他比他更想,只因他比他更恨。
观若快步往前走,紧紧地攥着那瓶药。她在脑海中不断地演算着所有的结果,看起来她好像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将这瓶药瞒下,就当作完全没有这回事。
裴俶的话未必是真的,蒋掣和伏珺是能被吴先生治好的。若是治不好,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观若摇了摇头,很快让自己忘却了这个想法。
二是将它交给晏既。隐瞒它的来历是不可能的,他很快就会拆穿她的谎言。
而后他就会怀疑她和裴俶的关系,怀疑她的忠诚,她曾经得到的片刻爱意,片刻之间就会烟消云散了。
她怎么居然还想着晏既的爱意呢,她又要朝不保夕了。可是她也只能走这条路。裴俶给她的难题,她解不出完美的答案。
不过在把这瓶药交给晏既之前,她想先找到吴先生。她不能反而害了蒋掣和伏珺,这是她给自己的理由。
能晚一刻见晏既,便晚一刻吧。
她才回了营中,便看见了远处的吴先生,他步履匆匆,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又是要去哪里。
观若越发觉得她的决定是对的,提起了裙摆,小跑着追上了他,“吴先生,妾这里有一瓶药,想让您看看药效如何……”
吴先生看起来十分疲惫,脸上遍布的沟壑,几乎全都拧在了一起。
观若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吴先生,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观若的请求。
“殷娘子,此时伏大人和蒋副将的情形都十分不好,老夫实在是没有时间了。”
他摇了摇头,轻轻地推开了观若的手,看起来是要往蒋掣的营帐去。
观若心中的焦急落不到实处,看营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面色凝重。
又仿佛是都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仿佛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裴氏的人有关系,她是晏既的叛徒。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吴先生忽而又折返回来,观若心中升起的一点希望,很快又湮灭在他的话语中。
“蒋副将一直昏迷不醒,将军在陪着他。”
“此时伏大人却还清醒着,殷娘子若是无事,便去帮忙照顾一下伏大人吧。”
观若木然地应了“是”,失魂落魄地朝着伏珺的营帐走去。
在她将要掀开营帐的时候,她忽而想,她是不是可以找伏珺帮忙,让她帮她找一个什么能圆的过去的借口,而后再让吴先生过来试药。
伏珺说的话,在这里一定比她说的要有分量的多。但是她很快又放弃了。几次伸出手去,最后都不得不收回来。
伏珺和晏既彼此之间的信任太珍贵了,只要是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她凭什么让伏珺来承担这份风险,和将来可能会有的后果。
于晏既也是,她从没想过要隐瞒这瓶药的存在,就是不想看他失去朋友,看他痛苦。
更何况今日的话,她只要对伏珺说出口,将来在晏既心中,她便会因为欺瞒,因为自私而多一分卑劣。
就算他们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她也不希望是这样的。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去寻晏既,把今日的话尽数说给他听,由他来抉择。
裴凝说话居然是对的,被裴俶这样的人缠上了,她只能自己咽下苦果。
尽管她觉得自己也很无辜,始终都囿于“梁帝珩妃”这个身份没法脱身。
这三年的债,或许她是要用一生来还了。
观若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坚定地朝着蒋掣的营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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