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理裴家的脏东西,我亲自来帮你挑,你一定满意。”
萧翾对裴俶始终存有偏见。
观若红着脸转过身去,“请大人不必为我费心了,我……我并不想。”
她没法想象自己和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男子坦诚相对,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然而转念一想,又想起来这世间不知道有多少男女都是洞房之时才相识,不由觉得荒谬起来。
萧翾试图说服她,蛊惑着她,“你在担忧些什么?这件事若是选对了人,是很快活的。”
若不是和晏既在一起,她大约是不会觉得快活的。而晏既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又想起来昨夜裴俶同她说的话。
观若仍然拒绝了,“我并不想做这件事,请大人不必为我费心。”
她这样坚定地又拒绝了一次,萧翾也就不说什么了。
观若怕自己的拒绝会惹来萧翾不快,有些讨好地笑了笑,很快又问她,“大人当年,心中是没有一点顾虑的么?”
便是此刻,她心中就当真没有顾虑?
萧翾并不急着回答观若的问题,而是认真道:“只要一件事只与你自己有关,你便不必为你的拒绝而抱有歉意,亦不必讨好我。”
“无非是你我意见相左而已。”
见观若已然听明白了,她又道:“与有情之人,做想要做的事,只愿终老温柔,不愿得到登仙,关礼教什么事,关旁人什么事?”
只要他们自己能担的起责任便好。
萧翾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同我的有情人,却忘了我为你寻来的人,并不是你的有情人。”
“倒的确是我多事了。”
观若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她心里虽然仍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的确想同萧翾探讨这个问题。
“大人如今便真的不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么?”
萧翾轻蔑地笑了笑,“怎么男子有权,便可以美女香车,使得群花尽归一人,才显出尊贵来。女子便不可以?”
观若答她,“千百年来,只听见人骂荡妇,不曾听人骂荡夫,都是因为礼教的关系。”
萧翾冷冷道:“既然是礼教有错,那便推翻礼教。”
“那些在我身后指指点点的人,有哪一个有如我一般的地位权力?”
“若是有,他们也早就将我推翻了。不过无名鼠辈,不足为惧。”
文嘉皇后的《女则新篇》之中,也有过类似的话。
其实她们就该一直做朋友,不应该变成敌人的。
若是她们能早些联手,或许梁朝女子的处境,早已经不是这样艰难了。
观若低头笑了笑,若是这样的话,也或许萧翾也会和文嘉皇后一起,被梁帝逼至绝境,早早地便离世了。
她们没有一直做朋友也好,至少如今还能有一个萧翾活在世间。
天下女子苦礼教久矣,苦男子久矣,她们还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改变的。
萧翾回头望了一眼窗边,已经过了辰时了。
日阳高照,便是昏暗的内殿之中,渐渐地也明亮起来。
观若好像听见萧翾叹息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她笑起来,牵着观若的手,“来,陪我一起去听戏。”
在那之前,她引着观若走到了她的梳妆台前,随意取了一支点翠凤尾的簪子,替她将长发绾起。
萧翾所说的听戏,也只是坐在昭阳殿中,看着几个着戏服的女子清唱而已。
她们虽然穿着戏服,却连妆也没有化,只是清清淡淡的几张脸。
萧翾并没有点戏,也并没有人请她点,那几个戏子行了礼,便自顾自摆起架势唱起来。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笑人间儿女怅缘悭,无情耳。”
“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总由情至。”
“先圣不曾删郑、卫,吾侪取义翻宫、徵。借太真外传谱新词,情而已。”
又是《长生殿》,是第一出《传概》。
也许萧翾将那一处金殿取名为长生殿,只是喜爱这一出戏而已。
没有谁听戏,是从一部剧目从头听到尾的,这一出《传概》,通常都是不点的。
观若很少听到这一出戏,不自觉听的很认真,唱词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她心上。
她和晏既之间并非是没有真心,不过是不能逾越生死。精诚已散,连理不成。
端庄严肃,稳健方贺的末角唱了完了一曲《满江红》,又接下来换了另一曲《沁园春》。
“天宝明皇,玉环妃子,宿缘正当。自华清赐浴,初承恩泽。长生乞巧,永订盟香。”
这是唐明皇与杨贵妃最好的时候。
皇帝任人不二,从谏如流,天意时相合,人事不违。妃子世胄名家,德容兼备,绝世无双。
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
“妙舞新成,清歌未了,鼙鼓喧阗起范阳。马嵬驿、六军不发,断送红妆。西川巡幸堪伤,奈地下人间两渺茫。”
“幸游魂悔罪,已登仙籍。回銮改葬,只剩香囊。”
到这时,便已经是安史之乱之后,皇帝与妃子死生离别两悠悠了。
“证合天孙,情传羽客,钿盒、金钗重寄将。月宫会、霓裳遗事,流播词场。”
无论是海上仙山,还是月宫霓裳,不过都是后人美好的想望而已。七月七日长生殿,不会再有人私语的。
这一出至此便已经唱完,下来便是该是第一出《定情》了。
从前在梁宫中听戏,观若记得有一班戏子便是擅长唱《长生殿》的,那时的颖妃严嬛,是最喜欢听这出戏的。
若是请了那一班戏子进宫,德妃点完,观若不与她争锋,之后便该是她了。
她也是十分得宠过的,风光若初入宫时的杨贵妃。每有出行,总是惹得小宫女立于阶之上偷眼去望。
观若正等着扮唐明皇的小生上前来,忽见殿外有女子行色匆匆。
那女子不等凌波通传,便直直进入了殿中来。
那些戏子见此情形很快散开了,一身戎装的女子脚步沉稳,跪在了萧翾面前。
她生得比眉瑾更加英气,动作利落如男子,几乎难辨雌雄。但观若观她身量,的确是女子无疑。
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说起了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回禀大人,长沙罗氏已经缴械投降,如今长沙之地,已经尽归萧氏。”
这分明应该是一件好事,可是观若看着萧翾,却觉得她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欢悦之意。
不知道是不是萧翾性情如此。胜不骄,败不馁。
她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那个女子面前,亲手替她取下了头上的甲胄。战报她早已经收到了。
“阿鹇,你受累了。”
萧鹞,萧鹇,萧鹮,是袁音弗从下人口中打听出来的,萧翾三个养女的名字。
她是萧翾的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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