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翾的话一说完,又是萧鹮的脸色先变。
她的脸色,简直比春日的天气还要好看,一会儿便是一个样子。
观若的目光收回来,无意间落在萧翎身上,她的神情倒是十分淡然,笑意不减。
无人注意她,她自己拉了拉身上的那张雪豹皮,不动声色地离萧翾远了一些。
萧鹮的怒气是压了再压的,“母亲,二姐从临湘城回来也未有多久,甚至还不满一个月。”
“出征在外辛苦,有三个月都不曾好好休息,明日才是新年第二日,是否有些过分着急了?”
萧翾自凌波手中接过了烟枪,并不着急回答萧鹮的话。
吞云吐雾过一阵,才道:“阿鹇回来不足一月,可也总是已经休息了一阵子了。”
“可陆将军自八月出征在外,便连一日也没有得过好眠。”
“陆将军年事已高,阿鹇是后辈,难道不该是阿鹇多辛苦一些么?”
从一开始,回来的就不该是萧鹇。
她知道她为什么要回来。
不是思念她这个母亲,也不是思念妹妹,不过是心中总有不平,想要告诉她罗家人的下场,看她的笑话而已。
萧鹮心中仍有不服,面上也浮现出了如萧鹇那一日的神情。
“二姐的确应该替陆将军多分担一些,只是也不必急于一时。此去临湘,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江陵城来。”
“反正罗家人已经死尽了,寻常百姓翻不起什么风浪。我们同大姐分别数年,还是想请母亲再匀一些时间,给我们姐妹相聚。”
还是在用萧鹞和罗家人的事情来刺伤萧翾。
萧翾又吐出了一口烟气来,看着它消散在了空中。天空始终有些灰蒙蒙的,只怕是还要下雪,今日也不是好天气。
“昨夜已经去过了,便不必再去了。她是罗家妇,罗家人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同你们又有什么干系?”
她养育了她们一场,到头来却还是她们三个关系最好,将她视作仇敌,千方百计地要给她找不痛快。
为了一件本就不该做的事情,为了一个本就不应该留恋的男人,背弃她这个母亲。
没有人说想要留在江陵城多陪一陪她,每一个人都在同她作对。
早在十几年前,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容忍任何想要同她作对的人了。
“母亲”这个词,于她而言还是太沉重了。
或许当年她做对了一件事,却又做错了一件事。
萧鹮上前一步,还想要再辩,却被萧鹇拉住了。
“女儿谨遵大人之命,明日一早便启程往临湘城去。”
既是罗家妇,她又为何风雪兼程,非要将长姐从她丈夫身边带离,回到南郡来?
萧鹇的语气是很冰冷的,如数九寒天化不开的冰雪。
“今日要收拾东西,想要阿鹮帮我,这便一起退下了。”
萧翾将烟枪递还给了一旁的凌波,笑容不过是假意的欣慰,“好,你们这便去吧。”
“我再看人投一会儿壶,这里也就要散了。”
不待萧鹇与萧鹮离开,萧翾便对观若道:“阿若,你也去试试。”
在萧翾面前,观若总是要先说清楚的,“我倒是可以去试一试,只是从前没有玩过,恐怕技艺不精,要让大人和夫人小姐见笑了。”
萧翎从长榻上站起来,身上的雪豹皮一下子滑落在了地上。
她一下匆忙去捡,而后又道:“就是要有不会玩的人才有趣呢,萧府里上上下下,哪一个有资格参加三姐投壶比赛的人不是各中好手?”
“一个倚杆,一个双耳,吓得我都不敢上前去玩。”
观若只见了“倚杆”,没有见过“双耳”。
可是此时萧鹇还没有离开,萧翎这样说,未免有些内涵她的意思。
观若忍不住望了萧翎一眼,她笑的天真无邪,会有这样的意思吗?
萧翎却回头笑着望了萧翾与她母亲一眼,撒娇道:“三姐,母亲,我要和这位姑娘比试。”
萧七夫人笑了笑,没说话。
萧翾便斥了她一句,“人家都说了不会玩,你却还要同人家比赛,明摆着就是要欺负人。若是这样,可没有彩头。”
“那可不行,若是没有彩头,那就不比了好了。只是随便玩一玩,省得三姐说我欺负人。”
萧翎扭着身子,看起来憨态可掬,或许真就是向来被人宠爱,所以说话没有轻重罢了。
她们在这边热络说话,直将萧鹇与萧鹮当作不存在一般,她们两个的面色都不好看,快步走出了宫门。
萧翾很快也站起来,“若真是没有彩头,那似乎也的确没什么意思。”
“不如阿若你还是同她比一场,我先来指点指点你。有时候新人,未必便比旧人投的差。”
每一句话,都是对萧鹇的指责。
她引着观若走到了投壶之处,从一旁的箭筒中拿出一支箭,令观若握在手中,而后又握住观若的手,让她举了起来。
被栀子花的香气包围,观若有些受宠若惊,一下子心又散了,只想着如何才能让萧翾满意。
萧翾自然是有所察觉的。她的手方才分明也裹于雪豹皮中,却是冰冷的。
若是观若能看见萧翾的眼神,她会发觉,萧翾的眼神也是全然冰冷的,并不比方才的笑鹇要好。
铜壶不过是死物,在萧翾眼中却如同是多年的仇敌,她的目光锐利,早已经如箭矢飞去,叫它心颤不已。
“手要拿平稳,微微感受一下风向。风向不同,投掷的方向与力度也需要不同。”
这于新手而言,自然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可于萧翾而言,却是很简单的,她早已经玩过无数次了。
“待会儿我松开手,便是令你投。你将箭矢投出,只用五分力即可。”
有人曾经是这样教她的。
她也教过许多的人,她的每一个女儿,都是由她这样亲手教出来的。
观若点了点头,心中越发紧张起来,萧翾仍然捉着她的手,缓缓地调整方向,终于松开了手。
而后观若如她方才所言,将手中的箭矢掷了出去,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慢慢落下,正中铜壶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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