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预想之中的鲜血没有落在观若身上,她手中的剑被人用力地格挡开了。
观若的虎口被震地发麻,那把剑顷刻落在了地上。
她睁开眼,萧俶也同样睁开眼,看着同时闯入萧翾房中的萧翎与珠楼娘子。
珠楼娘子顷刻间跪到了萧俶身边去,她手中拿着一件披风,将萧俶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他们开始用羌语对话,观若自然是一句话都听不懂的。
萧翎也将她的剑收回了剑鞘之中,望了观若一眼,她对着她摇了摇头。
而后上前,同萧翾行礼。
面有愧色,“今日不经传召闯入三姐房中,实在是事出有因。”
“会稽谢氏出兵犯我边境,如今陆将军已经前往军营点兵,预备迎敌了。”
她的神情越加肃穆,继续说了下去,“如今阿鹇被贬,周将军要护卫庐江城,三姐,萧灵献还不能死。”
她们这样旁若无人地说话,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作武器,丝毫都没有避讳。
观若正打算看萧翾的反应,却又是珠楼娘子望着萧翾,低声下气地用羌语祈求着什么。
萧翾居然是能听得懂的,甚至还可以用羌语来回应。
一来一回,屋中五人,又只有萧翎和观若面面相觑。
她的脸色不好,萧翎走到了她身边来,挽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撑着她的身体。
她们站在一起,就像是今夜观若在府邸门前所见到的晏既与李媛翊。
那么紧密,那么亲密。他分明也是喜爱她的。
分别将有一年,曾经的那些诺言走不再作数,他要学他的父亲,左拥右抱了。
任由萧翾与珠楼娘子以羌语对话了许久,萧翾才重新恢复了安闲慵懒的模样。
她望着萧俶,眼神和言语之中,都有着无尽的嘲讽。
“灵献,上次我饶你一命,是因为你母亲同我是故交;而这一次,却是因为阿珠。”
“你这一生,是不是要一直等着其他女人来救你?”
萧俶这样的人,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引以为耻的。
萧翾原本也没有打算要听萧俶的回答,只是站起来,绕到观若身旁,将那柄剑踢到了萧俶身边。
这把剑原本是要取他性命的。“这是你的命,你拿好了,千万不要弄丢了。”
萧俶捡起了那把剑,裹紧了披风,从地上站起来。
珠楼娘子仍然跪在地上,他也没有要搀扶她起来的意思。
他仍然望着观若,带着那种让观若觉得毛骨悚然的笑容,“多谢大人赏赐,这一次我也同样会全力以赴的。”
萧翾也笑了笑,绣口轻吐,“滚出去。”
萧俶很快同观若擦肩而过,拿着这柄剑,快步走了出去,消失在了又开始蒙昧不明的夜色之中。
乌云蔽月,又要下雨了。
诸事似乎都已尽了,是萧翎走过去,将眼中凝着水雾的珠楼娘子搀扶了起来。
而后她走回观若身边来,轻轻推了她,示意她和她们一起行礼。
“三姐,详细的战报,过会儿闵女官会给您送过来。若无别事,我们便先退下了。”
萧翾点了点头,取了发上的金簪,慢条斯理地剔着银灯。
她的发髻歪斜地更厉害,也丝毫不去理会。
“你们出去,阿若留下。”
观若原本也没有打算与萧翎一起离开,今夜她所受的惩罚,根本就还没有足够。
萧翎又看了观若一眼,萧翾已然发话,她也再无计可施,只好先同珠楼娘子一起退下了。
原本喧闹的房中,只剩下观若与萧翾两个,便如很多个夜晚,江陵城中的昭阳殿一样。
但今日是不同的,只与观若脱簪待罪的那一夜相似,她摸不到萧翾的心。
凌波早已经去请邬时宁了,可是凌波此刻已然又站在廊下,邬时宁却没有过来。
地上尚有萧俶凝固的鲜血,观若并不想跪下去。
难得是观若先发问,“今日大人与晏明之和谈,单独相处之时,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无非是给了晏既一次同她相处,尽诉分别之言的机会。
可是她还是想听萧翾怎样说。
“我同他说,你从来都是自由的,不必留在我身边,不必留在南郡。你随时都是可以离开的。”
“可是你从来也没有离开,没有回到他身边去。”
“我告诉他,他今夜若是能使得你愿意随他走,他就可以带你走。”
萧翾站起来,绕着屋子,一盏一盏地灭尽了房中的烛火,到后来,只剩下了她手中的一盏银缸。
她总是更喜欢昏暗的时候。
萧翾将那盏银缸放在了窗边长榻上的小机上。一树梧桐,静听秋雨,微微冷。
“阿若,无论如何,你没有跟着他走。”
这一个夜晚有太多的变数,故心已参差,他不愿意带她走,她如何能跟他走。
她想在这个明月已落的夜晚,最后一次同萧翾谈起晏既,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还是要给萧翾一个答案,给她自己一个答案。
萧翾望着她,盼着她走到她身边去,观若没有动。
“大人与李夫人是好友,多年知交,想必是知道她的事的。”
太原晏叔集,多年来妻妾不分,重妾室万氏,将她也奉为夫人;轻正妻李氏,却一次又一次借着陇西李氏之势避难。
观若低头笑了笑,夜风吹进来,她伸手护住了银缸中跳动的火焰。
“我有些不喜欢万夫人,可是我想,若是我随他走,在世人眼中,我或许便是下一个万夫人。”
就算万夫人是先嫁给晏徊的又如何,在世人眼中,还是个出身卑微,恃宠生骄的贱人。
“晏明之此时或许可以与我情浓,所能依靠的,却一直是李家。”
“我不知道万夫人心中究竟怎样想,但我是绝无法心安理得的。”
“我永远不会愿意与旁人分享我的丈夫,也不愿我的丈夫无人相助,步步都走的艰难。”
萧翾打断了她,“晏明之追你出来,在花园之中,他眼见你与萧灵献相拥,却不知道……”
观若同样也打断了她的话,“他身边有一位李六小姐很好,我在大人身边,同样也很好。”
他看见什么,没看见什么,都不重要了。
失去了的机会,永远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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