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渐渐接近她们的时候慢慢地变得微弱,停了下来。观若与晏淳坐于马车之中,静静听着前面的动静。
先是方纾下了马,于李媛翊的马车之外躬身行礼,“夫人,濮阳刘氏家主刘寤刘大人亲自出城来迎接您进城。”
听见这句话,晏淳微微掀开了车帘,望着前面的情形。观若所坐的角度也能看的清楚。
李媛翊很快答他,“刘大人实在客气了,我不过只是路过濮阳城,随意找一处地方歇脚便可。”
李媛翊的声音与观若并不相同,要比观若更为清脆一些。此时隔着车帘,方纾并不能看见车里人的模样,显然是有些困惑的。
一旁的刘寤也翻身下了马,走到了马车之前,似是极其恭敬地行了礼。
“濮阳刘寤,见过将军夫人。晏将军尚在恒山,有事羁绊。昨日却已来信,嘱咐臣定要好好照顾夫人。”
“东郡刘氏不过小族,今已归服于太原晏氏,岂敢不尽心竭力,尽地主之谊?”
刘寤一面说,晏淳冷哼了一声,评价道:“刘寤其人,形长而色黑,从前裴灵献常于人前调侃其为‘昆仑’。”
“前生我并没见过他,今日一见,倒是忍不住要叹一句果然如此。”
“他还想将自己的女儿给裴灵献做妃嫔,怕不是也如他一般黑丑,令人见之欲呕。”
方才刘寤说的话有一句不妥,观若心中正纠缠于此,无心听晏淳的调侃。便听见李媛翊不亢不卑地道:“‘太原晏氏’与将军早已经是两家了。”
“刘大人既然尽忠于将军,自己的主公是谁,还是要搞清楚的好。”
被一个女子当众这样提点,刘寤看起来也并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连连自诉己过,似是极懊悔。
“一个极度没有自尊,只知讨好旁人的人,其实是很可怕的。”观若评价道。
也不光光是因为晏淳所说的话令她先入为主,刘寤这个人,的确令观若感觉到了不适。
“他方才说,是晏明之昨夜给他去了信,令他好好照顾我们的。”
观若望向了她所能望到的一侧,“若真是明之安排,断然不会是昨夜才给他去信的。”
晏既做事,从来都是提前安排好,要让一切事情尽在他掌握之中的。况且他给方纾的信中,也并没有提到他同刘寤打过招呼这件事。
可是刘寤的话说的客气,她们此时根本也无路可逃,周围都已经被刘家着檀香色的士兵包围了。
她们是不进濮阳城,也只能进濮阳城了。
若是在这里便起干戈,她们是占不了任何的便宜的。
无论刘寤想要利用“将军夫人”做些什么事,都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想到也许晏淳所设想的事会应验,观若收回了向外望的目光,仍然落在晏淳身上。
晏淳也正望着她,她们对于局势的判断是一样的。而后她忽而道:“殷观若,今日是我瞒着你做了这些决定与安排,就算你要恨我,不原谅我。”
“可你也要活着,才能恨我,才能不原谅我。”
观若无意与她争论,前头李媛翊已经应允了刘寤入城做客的请求,马车重又开始往前走。
观若于马车之中取出了一面铜镜来,将自己面上的胭脂水粉都拭去了。而后将自己的长发放下来,重新挽了一个简单的,下人常挽的发髻。
刘寤已然知道将军夫人的声音是怎样的了,此时便是观若再要同李媛翊交换身份,也是无济于事的。
与其不管不顾地闹出来,不若还是维持原样,以获取最大的利益。
但愿刘寤不要生异心,但愿……
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方才行到濮阳城楼之下,城门早开,街市上却几乎空无一人,唯有刘氏士兵,与被刘氏包围的晏氏士兵通过而已。
这样的氛围,甚至还远不如当年观若为阶下之囚,经过平阳城的时候。
马车一路向前走,终于在一处阔大的宅邸之前停下来。不过这看起来并不像是刘氏的宅院,反而只像是一座别院。
刘寤便隔着车帘同李媛翊解释道:“臣家中人多杂乱,想到夫人不过是要在濮阳城中短暂歇脚,因此便收拾出了这座别原来供夫人居住。”
“也使得夫人能清净些,好好休息。”
俗语说“客随主便”,她们此时更是不得不听从刘寤的安排,李媛翊于马车之中应了一声,便掀开了车帘,从马车之上走了下来。
晏淳与观若也如是。如今观若是下人,此时便先下了马车,而后将晏淳搀了下来。
刘寤仍然在与李媛翊寒暄,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后面的马车上。
一行人往别院中走,刘寤便向李媛翊道:“今晚安排了宴会,臣的老妻与女儿都会过来作陪,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夫人与您身旁的这些贵人,您不必拘谨。”
李媛翊点了点头,“刘大人辛苦了。其实我并非是喜爱热闹之人,也不必为我举办这样的宴会。”
“待到明日有空闲之时,也应当是我去拜会尊夫人与小姐才是。”
这话当然只是客气而已,刘寤既然安排了,想必不会允许宴会取消。
只让他的夫人与女儿出席,倒像是为往后功成做准备。先让家中的女眷与未来的皇后见面,留下印象,再图来日。
这些事看起来都正常,观若却又总觉得不太正常。叫人心烦意乱。
晏淳的神情看起来却很平静,只是神色如常地在往前走。
刘寤这才想起来,请李媛翊为他引见同行的其他女眷,“这一位是将军身旁刑副将的妻子蔺氏,闻听刑副将最近受了些伤,因此想要见丈夫一面。”
刘寤便奉承了一句,“刑副将是少年英雄,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刑夫人好福气,纵然刑副将受了些伤,也定然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李媛翊又将晏淳拉到了自己身旁,“这是我的小姑,是将军嫡亲的妹妹。因为许久不见兄长,所以想要去前线找哥哥。”
所有人之中,唯有晏淳的身份是没法掩饰的。
晏淳站在原处,望着刘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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