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若将信纸封好,递给了她身旁新挑选上来伺候她的侍女兰江,“将这封信送到将军那里去吧。”
兰江没有多话,很快收起了信笺,转身出了院门。
从河东一路行军至此,算来也有五、六日的时间了。如今他们是在汉中郡的南郑城中,距离巴、蜀郡不远, 距离柏世宁也并不远。
方纾与蒋挚早已经到达了南郡边境,也已经与南郡萧氏的士兵起过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冲突。
而柏世宁是否与裴俶结盟,还并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三方都僵持着,在等待着一个突破口。
而观若的这一封信是写给蜀国的袁夫人的。在大军按兵不动的时候,她们是双方帝王与将军的内眷,也是故交,正好可以叙一叙旧情。
写完这封信,观若觉得有些累了。屋中无人,院中也安静, 她便离开了案几,转而到床榻之上休息。
近来晏既要做各种布置,每一日都很忙碌。有许多的事观若帮不上忙,而她自己也忙碌着要将那支她一直想要的,隶属于她自己的部队建立起来。
晏既将晏徊留在太原的一些士兵分给了她,而后她又和眉瑾一起,一路上招募了不少的女子,以专门训练一支由女子组成的士兵。
萧翾就有这样的一支军队,在她们攻打九江的时候表现不俗,如今也同样活跃在南郡与蜀国作战的战场上。
女子也能从军,在这已然持续了数年的乱世之中,早已经不是什么惊天骇俗的事情。
只是愿意从军的女子总还是不多的,而且几乎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段令人心碎的故事。
她们大多数都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失去了赖以谋生的东西,她们不是将这里当作建功立业的归宿,而是无家可归、无路可逃的唯一选择。
平日里眉瑾练兵,观若总是要在一旁督军的,但这两、三日之间, 她实在是觉得有些疲惫了。
观若睁着眼睛,看着院中一棵梧桐树为秋风吹落了叶子,一直静静地望着,渐渐地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一觉黑甜,醒来时天色已晚,角落里点着昏暗的烛火,有人坐在她身旁。
她微微动了身体,无比自然地将自己的脸靠在了晏既的手背上,重又闭上了眼,声音慵懒,“事情都处理完了么?”
晏既用另一只手替她整理着黏在面颊之上的发丝,“若不是都处理完了,那些事情怎么肯放我过来陪你?”
“今日是睡了多久?我去校场上没有见到你人,此刻睡的身上都发了汗。”
观若的眼睛仍然不愿意睁开,“写完那封邀请袁音弗来晋寿城一叙的信,忽而觉得有些累,便躺下来休息了。”
可晏既给她带来了校场上的消息,她还是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今日眉瑾怎么样?”
晏既看着她睡眼朦胧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话问的奇怪。我去了校场,你不问我今日士兵训练的如何,倒是问起里来训练的将军。”
观若也微微笑起来,“士兵有精通兵法与拳脚功夫的将军训练,自然是一日比一日好的。我每一日都去校场,难道是不放心这一点么?”
“我是不放心眉瑾,我没法抑制我对她的担心。”
晏既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并没有说话。
“眉瑾如今不愿意再上战场,其实并不是因为胆怯,只是近乡情怯而已。在那样相似的环境里,很多与风驰相关的回忆会很容易地被勾连出来。”
这些回忆于她而言是很珍贵的,永不回随着蒋掣的逝去而淡忘,反而会因此变成永恒。
这没有错。
“可战场不是能够让人追忆往事,思考人生的地方。眉瑾不愿意上战场,恰恰是为了我们。”
没有人能比眉瑾更懂得失去亲人,失去朋友的滋味。
她这一生已经尝的够多的了,所以不想自己的人生用这样潦草的方式结尾,为她仍然在世的朋友与亲人带去痛苦。
在蒋掣战死这一段时日里,眉瑾实在表现的太过于坚强了。
她原本不必这样,不必将所有的痛苦都藏在旁人看不见的背后,这是她的善良。
晏既用他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观若的面颊,“你放心吧,眉瑾今日看起来很好,她甚至还令几个士兵与她比武了。”
“敢于从军的女子,没有几个是柔弱的,假以时日,她们的表现不会比男子差的。”
听到眉瑾无事,也听到晏既的夸奖,观若点了点头,重又闭上了眼睛。
晏既的手骨节分明,靠在上面并不舒服,观若重新挪回了枕上,“我还是觉得有些困,想再睡一会儿,你自己找些事做吧。”
但晏既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孩子气发作起来,一把将她捞起来,令她靠在他怀里。
而后便伸手去解她的衣带子,一面在她耳边说着话,“你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还想睡,难道夜间再起来活动么?”
“衣服上也有汗水,你怎么忽而变得这样怕热了?穿着湿衣服睡着会生病的,我帮你把它脱了。”
晏既的触碰令观若觉得很痒,她当然知道他的意图,一面笑,一面躲开了他的手。
“我不想睡了,我想先去沐浴。不过今日不行,我……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晏既的手立刻便停了下来,偃旗息鼓,但他还是很快回应她,“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吴先生过来为你看一看?”
他的手放在她额上,“幸而没有发烧。耳房里此时没有热水,我叫人先去给你烧一些。”
观若摇头,“不必叫吴先生来看了,前几日已经请过了,他说没什么不对劲的。若是觉得累就休息,不要勉强自己。”
晏既放下了心来,“那就好,我想可能是最近行军太累了。”
他令她重新躺了下去,“那我先去吩咐人烧水,你好好休息。”
观若望着他关切的面庞,忽而心里生出了些愧疚来。但还是困意占了上风,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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