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将随身带的包裹往最大的一个帐篷里扔了进去,赶紧给初夏占个舒服宽敞的地方,免得一不小心就被师傅抢了先。
心满意足地打量着四周,俯下身子准备燃起自家篝火。
初夏站起身,从这半山腰往下望去,星星点点的篝火在林间忽闪,炽热的火光像一道道光柱照亮一方天地。
到了这高处,初夏才发现,原来林子里竟藏着这么多猎灵人,不由得心中发麻,为即将到来的翼族捏了一把汗!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翼族的迁徙,心里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些模糊。原来也在脑子里设想过,但今日看到潜藏在林子里这么多人马,还是心慌得很。
“今夜你们要好好休息,明天白天也别乱走动,我估摸着,打头阵的翼族明天傍晚便会到这里来,大部队应该是夜间飞过这里!接下来的两三天都要熬夜了……”文洲走了过来站在初夏身边,一起望着散落在林间的火光,轻声问了句:“初夏,可觉得害怕?”
初夏下意识点了点头,猛地一惊,又赶忙摇头。
“别怕!”文洲轻声安慰道,似乎有很多话想同她讲一讲。
“你也别太执着,我活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悟出了一些道理。那时候我还年轻,也像云生这般愤世嫉俗,觉得人族贪婪,自私,杀伐无度。所以碰到个猎灵人,哪怕豁出命,我也要拼死一战。直到有个很厉害的人跟我说,在这世上,只要你想生存下去,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没有办法终止杀戮!”
文洲说完,看了一眼初夏,刚好对上她那清澈如水的眸子,心中多了一分不忍。挤出一丝苦笑,接着说:“后来我才慢慢明白那句话真正的含义,我们所追求的并不是停止杀戮,而是尽量找到新的平衡。”
师傅说的杀戮,贪婪,初夏还不太明白,也对这世间运转的规律并不熟悉,在此之前,她不过是久居深闺的平凡女子。她自觉天生平庸,没有姐姐的天赋,也没有父亲的见识,更没有婉儿的机灵,这些人族与妖兽之间的争端,生死存亡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但师傅总是想向她说明些什么,平衡?什么平衡?她在心里细细思索。
“怎样才是新的平衡呢?”初夏抬起头,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面目微恙,却眼神如炬。
“这个问题我真的想了好久……”文洲转过身,继续看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冬夜里的风好像带着刀子,刮在脸上有些痛。
树影攒动下藏着的暗潮汹涌时刻都在提醒着文洲,他顿了顿,极其认真地说了一句:“也许,让一切回到起点,才是最好的办法!”
“回到起点?”初夏更是不解,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四个字,到底哪里才是师傅口中说的起点呢?她正想再问,却发现师傅的眼底竟涌上了些什么,像一层薄雾,笼罩着那双沉淀了无数心酸的眸子。
不过那薄雾在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师傅又恢复了往日的笑颜。
“别想那么多,过好当下的日子吧!明天你可要紧紧跟着云生,知道了吗?”
初夏点了点头,回头看着满脸黑线的云生,他一只手拿着燃了一半又熄掉的柴火,把嘴凑在那火苗的中央,使劲往里吹起,但那蔫儿吧唧的小火苗却并不给他面子……
看样子,他还是没有学会怎么生好一炉火。
文洲大步走了过去,一脸地嫌弃:“哎,真是笨,都教了你无数次了,火要空心,空心才能烧得旺,你说你塞这么多柴火进去干嘛……”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塞得满当当的柴火往外扔了好些。
微微蹲在石板上发呆,似乎在想着与老虎哥哥的重逢!
而初夏……这一晚却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第一次遇到猎灵人的镇子里,她双手沾满了鲜血,站在成堆的尸骨上,喉咙被卡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望着脚底用白骨累成的台阶,从心底蔓延而上的恐惧占据了整个身体。
她想攀附住什么,四下张望无所适从。
她想离开这里,一回头却又看到那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壮汉活了过来,拖着半截身子扯住初夏的腿,那腿立马像落进了冰窖,冷,好冷,刺骨的冷!
“还我命来……”
“你这个吃人的恶鬼……”
耳边响起了梦魇般的回声,一字一句扎进耳朵里。
初夏害怕极了,想蜷缩起来却发现脚底的白骨开始震动,鲜红的血液四溅,涌成了一条巨大的河流。
有什么东西就这样拽着她,一直拽一直拽,往那漩涡里沉下去,让人头晕目眩的激流冲散了心里仅存的希望,她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太冷了,还是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一声尖锐的虫鸣,初夏从梦中陡然惊醒,额头上的汗从发根渗了出来,云生也是一惊,还以为是自己睡着了,不小心将尾巴放松了让初夏受了凉。
赶忙探过头问:“怎么了?”
初夏大口地喘着粗气,死在自己手里的那个壮汉,那张脸,就像一个面具扣在了夜幕之中,身旁的篝火烧得依然旺盛,师傅不知去向,微微趴在树上睡着了。
初夏喘息了好一阵,才止住了浑身的颤抖,她吞了一下口水,干渴的嘴唇似乎都裂开了。云生还在一旁焦急地问着:“怎么了初夏?你怎么了?”
“云生,我做了一个噩梦!”
“呼……吓死我了!”云生探过头去,用毛茸茸的额头靠了靠初夏的脸。
“云生……”初夏慌乱地擦干了脸上的泪,言语里还有些后怕:“云生……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云生不知措辞地点了点头:“当然!”
“能不能不要乱杀人……”
初夏用几乎央求的眼神望着云生:“接下来的几天,难免会刀剑相向,你能不能不要乱杀人……”滚烫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声音越来越颤抖。
“如果……如果我又控制不住体里的噬灵,去伤了别人,你一定要阻止我!求求你……云生,你一定要阻止我!”
云生的心头一紧!他知道必然是镇子外的那一幕又入了初夏的梦,心里也是焦灼难耐,只能用力点头,说道:“我们本来就不会故意去伤害谁,师傅从小教导,不能主动去伤人!我们从始至终想要的,无非是自保罢了!”
望着哭成泪人的初夏,云生揪着心,将狐狸尾巴裹住初夏又往自己身边靠近了一分,蜷过头抵着初夏的下巴,坚定地说:“你要相信师傅,总有一天他会将你体内的噬灵逼出来,你再也不用害怕,自己会去做那些身不由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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