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绿皮车紧贴着黑黢黢的铁轨,在广袤的大地上疾速穿行着,房屋、树木、电线杆,一个个被甩在窗外。过了年,张琰和同学们都进入了新的年轮,曾经所有的快乐与痛苦,纠结与烦恼,被狂奔着的火车碾得粉碎,天女散花般撒向莽莽原野。
列车每站都停,田庆文和武军强在不同的站点上了车。
一个假期没见,他们都有着不同的变化:田庆文的打扮让张琰想起了周王村从南方打工回来的年轻伙子们,他穿着大翻领毛衣,棕红色皮夹克,牛仔裤下面是一双尖头皮鞋子,怎么看都有点像社会无业人员。而武军强左手腕的手上却缠着厚厚一层纱布,如果纱布不是白色的,还很容易被误以为戴了个拳击手套。
“别碰,别碰,伤还没好呢……”武军强一边说着一边将左手高高举起,举得时间长了手也就困了,然后,就把拳击手套搁在座位之间的桌子上。
“放假时还好好的,你的手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王玲关切地问。
“狗咬了!”武军强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狗咬了你怎么这么不心……要紧吗”王玲说着就下意识地去摸厚厚的纱布。
“哎呦哎呦……别动!别动!”武军强赶紧将手缩了回去,“是被一个伙计给砸的!”
“砸的”王玲非常惊讶。这时陆风老乡将目光移到武军强身上。
武军强看了看大家嘿嘿一笑,眨了眨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说:“咱们放假后我刚到家,我爸正在跟一个懂风水又会探矿的土专家说话,那个土专家说,我家前几年废弃的矿里还有金子,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我爸就不用再买新矿了。土专家说,但最终要证实这样的结果,还得从矿的走向和洞内矿的石成色作进一步判断……第二天天一亮,土专家就带着几个伙计去山上查看。”
“你家是开金矿的”王玲惊讶地问。
“是啊!密岩,密岩你没听说过”武军强反问。
王玲一脸漠然。
“听过,听过……谁不知道密岩啊!”田庆文说。
陆风老乡附和着说:“那里是出了名的金山银山密集区。”
“对,金山银山。哪里的人富得流油。”田庆文努力地直直腰,挺挻胸,长颈鹿脖子也冲着武军强伸了伸,白牙齿一呲,调皮地嘿嘿笑了笑。
武军强翻了翻深陷的眼睛,瞅了瞅田庆文,他的眼睛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有一种阴骘的光,他们毕竟相处了一学期,对他这样一种与生俱来的目光,大家已经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打内心里设防了。
“瞧你这样……打扮得跟个港仔一样……”武军强看着田庆文说。
“哎呀,你说你的事,你们到山上找到金子了吗”王玲问。
武军强接着说:“本来我爸不想叫我去,他不希望我参与到土炼金的事情里去,他也不想让我长大了再搞这个行当。可是,我们那里像我这么大的伙子怎么能不掺和这事他们上山时我也就跟着去了。我家的矿好几年都没开了,已经荒废了,连路都没有,几个伙计就拿着铁锹、洋镐、铁锤等工具边走边开路。就要走到矿洞洞口时,一大块滚落的山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然后,大家就准备一起动手,把这块大石头搬走。”
“这跟你的手被狗咬有什么关系”王玲急切地问。
“我不正给你说着哩么你咋还是个急性子!”武军强瞪了她一眼继续说,“石头太大了,我们那天去的时候没带炸药,折腾了大半天都没搬开,几个伙计也没脑子,又是用铁锤砸又是用铁锹撬,连撬带砸。”
他接着说:“这时,我蹲下身子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我是想在石头下面沿着山势用洋镐掏出一个槽子,然后顺势把石头掀到山沟里去。狗日的,就在这时,那个不长眼的伙计抡起的铁锤一下砸到我放在石头上的手上了……”
“啧!啧!啧!”田庆文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脖子一抽,脸痉挛了一下。“这怂伙计……”
“当时我疼得咧着嘴大叫了起来,手都麻木了,血就从手背流了出来。现场的人都惊呆了,我爸一气之下先是冲上去左右开弓,扇了那个伙计几巴掌,一脚把他踹倒在荒草丛里。”武军强说,“然后,我爸赶紧抓住我的手问怎么样了那个土专家脸色都白了,他赶紧拿出一沓卫生纸摁住我的伤口止血,另外几个伙计吓得瑟瑟发抖……”
老乡们静静地听着武军强的讲述,脸上不由得浮上了惊恐的表情。
王玲这下才明白武军强说的狗并不是狗,而是那个砸伤他的伙计。她的灵魂似乎早已飞到了武军强受伤时的矿山,她半张着嘴,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武军强。
“好在,那个伙计抡起铁锤时大家已经发现了,不停地叫喊着‘停!停!’,他是没有停住铁锤才砸伤我的,要是那家伙用了碎石的力气,我这只手和胳膊现在已经废了,现在已经是个残疾人了。”武军强说。
武军强说这番话时表情很平静,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或者说他们村里的寒假见闻。而铁锤落下的那个瞬间,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在每个人眼前浮现。
张琰都不敢去想像那一幕,冰冷沉重的铁锤,那只手,还有,在空寂的荒山里肯定会有武军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一直很敬佩武军强的勇敢,要不是他挺身而出,刚到洛明工业学校时,那个粗野的教官后来怎么会因为那个窝心脚而登门道歉呢
张琰尽管觉得武军强和那个教官一样,都有点粗野,但是,毕竟他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又是陆风老乡和同室室友,和那个大字都认不了几个的教官比,武军强要强他很多倍。
他觉得武军强的粗野中夹杂着一丝侠士的豪气。
“这么算来,你受伤也有一个月时间了,现在的伤好了吗还疼吗”王玲问。
武军强说:“我到医院拍了片子,无名指和拇指都骨折了,骨折就是断了,他把我的两根指头砸断了。”
王玲不由得战栗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拳击手套”。
“虽然那个伙计没有使出碎石之力,但毕竟砸在手上的是一个铁锤,哪能这么容易就好了呢那天把我爸给气坏了,把那个伙计踢得有些重了,下山时他一瘸一拐,跟在我们的后面边走过流眼泪。”武军强说,“其实,那个伙子比我也大不了几岁,都是外地人,是来我们密岩矿上打短工的。”
王玲听得很认真,她似乎生怕把哪个字给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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