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碌碌,人海茫茫。
剑南春时不时顶着天剑门的名头,行走于俗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太多、太多。
他本不该在时隔一周后,还会对区区两位擦肩而过的孩童有印象才是。
但那一天,
那一街,
那一场雨中,
那一拳,
给剑南春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以至于他每逢大雨,便会回想起蛋毁人亡的恐惧。
他认出伊凛后,
下意识夹了夹腿,
哪怕现在腿间已经不疼了,
可不知怎的,看着这张无辜的脸,他又觉得那里隐隐作痛。
“怎么是你?”
剑南春心情不畅,板着脸问。
在认出伊凛后,剑南春又将手里的王小虎提高了几公分。顺便地,他把王小虎也给认出来了。
原来是这俩小子。
仔细一琢磨,剑南春觉得有些不对劲。
本是萍水相逢,可此刻相遇,怎么感觉多了点阴谋论的味道呢?
伊凛垂着脑袋,用一种平静的口吻回答:“我说是巧合,上仙一定不信。”
剑南春正想追问。
被剑南春称为“师妹”的冰山美人,一对好看的月牙眉微微蹙紧,用一种不带感情、让人听着难受到屁股长出骨刺般坐立不安的声音,冷声问:“大庆长公主何在。”
剑南春的注意力,瞬间便从伊凛与王小虎二人的来历上移开,面对师妹的质问,剑南春云淡风轻地回答:“师妹放心,有师兄出手,你无需担心大庆公主的安危。”
“带路。”
师妹由始至终,没在看伊凛与王小虎二人半眼。
“那他们?”
剑南春晃了晃手上的王小虎。
“随你。”
师妹显然生气了。
剑南春从师妹的神情、口吻、眼神,脑补出师妹的情绪。
顿时,剑南春想了想,在没问清楚前,也不好就这样放走二人,便一手提了一个,踏着一阵风,向黄金寺掠去。
冰山师姐紧随其后,在她原地起飞前,伊凛注意到,那女人轻轻一抬手,呼啦一阵风吹过,树林里被炸出的大火,一下子便熄灭了,避免了一场惨烈的山火。
“这就是高阶修士的能力?”
伊凛默不作声,装作一位乖小孩,被剑南春提在手中。但他却在暗暗观察着二人,琢磨着他们的性格。
现在是顺利和天剑门搭上线了,这种搭线是好是坏,伊凛此刻也说不准。但终归是勾搭上了不是?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接下来伊凛决定见机行事,看看再说。
“你怎么被抓住了?”
伊凛被提着衣领,他索性搭着“剑南春号”顺风车,心安理得,抱着双手,和旁边的王小虎唠嗑起来。
“林哥,我这不是琢磨着,去行侠仗义救人么?”
王小虎对于初出江湖一事行动失败,满腔沮丧全写在了脸上。
行侠仗义?
伊凛一愣。
他还想在问着什么,剑南春与冰山师妹两位高人,一眨眼便飞到了山顶,剑南春随手将二人丢在一边,留下一句:“你们在这里安心呆着,我与师妹入寺,等会,我有话问你。”
剑南春看了伊凛一眼,脸上无喜无悲,转头带着师妹去找公主了。
在他心里头,自然是正事更加重要。
至于伊凛与王小虎二人,翻不起什么风浪,先丢在一旁再说。
黄金寺内,遍地尸体,血腥味顺着山风钻入二人鼻腔里。
在剑南春二人半飘半走、逼格满满地进入黄金寺后,伊凛不慌不忙地询问王小虎,总算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整明白了。
原来。
王小虎那天开始,听从伊凛指挥,一直苟在草丛里,静观其变。
可他对实际情况压根儿就不了解,也不知道有其他人同样苟在草丛里,他苦苦蹲守两天两夜,居然屁事没有。
王小虎的行囊里可是连干粮、淡水都没带。
他饿了两天,渴了就吸叶子上的露水,愣是让王小虎活下来了。
就在刚才,入夜后不久,王小虎终于忍不住了,可他也不知道伊凛在哪里,于是就头晕眼花地晃着腿,朝黄金寺爬了上去。
也真亏王小虎自小长得壮实、天赋异禀,在饿了两天的前提下,硬是让他憋着一口气,活活爬上了山。
在辛辛苦苦爬到黄金寺门口,王小虎终于蚌埠住了,两眼一翻,原地饿昏。
黄金寺门口有几位和尚在巡逻,发现了饿倒在路边的王小虎。僧人慈悲,将王小虎抬入寺中,喂予食物与淡水,让王小虎活过来了。
来自大理寺的僧人,心中有数,当然知道自己处于被围困的局面。大理寺僧人众中,一位最德高望重的高僧,前来盘问,可盘着盘着,不知怎的就看上王小虎了,直劝王小虎“红尘是一片苦海,苦海无涯,唯皈依我佛方可解脱”,言下之意是想劝王小虎剃度出家,光荣出家,当一名不占荤腥的和尚。
后来,王小虎一边义正言辞地拒绝高僧一片苦心与好意,一边直接敲击、学着伊凛投石问路,把大理寺目前所在的窘境给问出来了。感激于僧人们一饭之恩的王小虎,豪气顿生,决定帮僧人们渡过难关。
而几个时辰后,便发生了百人攻山一幕。
王小虎借着伊凛给予的榴弹,四处乱炸,和僧人们的佛术配合,竟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但王小虎毕竟是普通人,在这种混乱局面中,难成一锤定音的作用,大理寺僧人们在混乱中,死的死,伤的伤,惨不忍睹。
再然后,剑南春压局出场,轻松控制住了局面,将来犯者弹指间死于剑下。
“林哥,整件事就是这样。”
王小虎想起那些僧人们的死,仍有些难受,哪怕脱离危险后,摇头叹气,面上仍无半点轻松之意。
他终于亲身体验了一次,牛大爷故事里所说的“江湖险恶、刀剑无眼”。
伊凛听着王小虎亲口叙说的故事,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个故事。
啊这?
王小虎这三天的经历,居然如此动人心魄、荡气回肠?
若放在其他地方,岂不是妥妥的主角级经历?
似乎有些离谱。
但伊凛同时也搞明白了,为何那预谋袭击黄金寺的伏地魔们,突然就蹲不住了,纷纷动手。
原来还是因为王小虎。
他们蹲了三天,本就处于相互警惕的阶段。可没想到王小虎不讲规矩,自己一个人冲上去了。这当然让他们蹲不住了,于是不约而同发生了总攻。且在相互猜疑之中,这边怀疑那边不讲规矩,那边怀疑这边不讲武德,最终演变成相互厮杀的局面。
伊凛好想笑,可又有点笑不出来。
就在这时。
从寺里传来脚步声,伊凛顿时不再与王小虎交谈,目光转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是剑南春、冰山师妹走出来了。
两人并肩而行,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侣的味道。
而紧随在他们身后,有一位老和尚,光秃秃的脑门上泛着微光,他左眼只剩下空空的眼眶,仍在汩汩往外淌着血,他一边走,正一边往自己眼睛随意地缠着纱布,捂住眼处伤口。
在老和尚身边,有一位白净的小和尚,看起来十五六岁大笑,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只是额头上不像寻常和尚点上戒疤,看起来有几分不伦不类的。在小和尚手中,紧紧地抱着一个锦缎布囊,谁也能够看出,这个布囊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一瞧见老和尚走出来,王小虎先是下意识地往伊凛身后一缩,随后反应过来,主动迎上,关切道:“枯叶大师,你眼睛没事吧?”
在王小虎迎上去时。
伊凛的目光,落在枯叶大师身边的小和尚脸上。
在伊凛打量着小和尚的同时,小和尚也察觉到伊凛的目光似地,与伊凛对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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