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飞英雄传》第145章：王东

    从李力家回来，一直再担心他下一步的操作，在前任和“呻吟音乐家”之间他会如何选择呢？李力老哥这人啊，什么都能分析明白，但就是在关键问题，关键时刻，习惯性地软弱。
    而且显然他现在正在与自己的回忆斗争，深陷其中。我曾经在微信群里看见一个好友说：拿现实生活中的妻子恋人与回忆中的情人前任比较是不公平的。回忆中的人物都被幻想与美化，现实中的爱人缺免不了磕磕绊绊，所以这种比较就是个伪命题，多半是男人女人在为自己的花心或不负责找借口。说到底一个人不能同时过两种生活，所以就不可能去比较，真正应该做的实反省过往，改进现在的状况。
    ……
    所以呢！通过李力的问题，我也反省了一下近期的自己，发现自己也掉进了回忆的漩涡，这主要是因为我处在学校人去楼空，我独自触景生情的氛围之中。这种情况时间久了也是一种消耗，此前我似乎在玩味这种回忆，现在应该警醒了。
    我发现自己还需要整理一件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回忆！
    说干就干，我决定立即开始：
    在食堂吃了午饭后，我径直竟走回到原来的寝室楼下，三个多月没有来过了，深吸一口气，我上楼回到自己原来的寝室门前。
    寝室里三名经济系大一的学弟，他们了解我的来意后非常热情，给我又拿饮料又递烟。我则环顾寝室，发现是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电视机和门上的挂钟，其他地方已经找不到我们六个人曾经生活的任何影子，完全是船过水无痕。
    我问这些学弟是否一旦打开电视机，wifi的信号就变弱不稳定？他们说学校为了加强网络安全和管理，已经把网络覆盖撤掉了。
    他们也问我是不是窗角的缝隙总是堵不严，一刮风就像吹哨子？我说这个楼大概超过一半的窗户都有这毛病，大概只能等拆迁了。
    我还告诉他们，只要同时开两个小电磁炉吃火锅，肯定会跳闸的，他们惊讶于还能在寝室吃火锅，还两个锅，还一红油一菌汤。
    还有，小阳台上的晾衣绳，晒两床被子是极限，再多挂双袜子都会崩断……
    还有大家要有默契，晚上想抽烟一定都去走廊或卫生间，屋子太小，否则整个屋里人都遭罪，他们说这也是他们的规矩……
    回忆就这样蔓延，我甚至想告诉这些学弟，善待我的小书架和储物柜，但它已不是我的小书架和储物柜了。
    然后我起身告辞，感谢他们的招待，学弟们大方地说，随时欢迎回来看看。他们不清楚，我正在整理回忆，这次就是来正式告别的，以后恐怕不会再来了。
    ……
    就在三个多月前，我们六个人还热热闹闹地聚在那间小屋里，我也并不觉得生活有多精彩，可是现在回忆却开始翻腾，每一刻都闪出光辉，果然回忆有美颜滤镜，甚至能直接打马赛克，留下的都是美好。比如回忆中看世界杯的时候，我们一打啤酒，一把小串，大家有说有笑；其实呢，当时我们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差点干架砸了电视机……。
    记得在我们六个人中，最先离开寝室的是老二，他早早就准备好去深圳实习，深圳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他的工作是公司的企划和文案，这种工作与新闻专业的关系似有似无，总之老二就是想奔向深圳那个地方，至于做什么倒无所谓。
    紧接着是老四和老五，他们相继回去各自家乡的媒体实习，在家乡关系多，家里能照顾生活，自然会比飘在外面轻松舒服很多。
    具体说呢，老四性格蔫吧、老实，在电视台实习做编辑，默默地写剧本文案，跟着采访录节目回来继续写完善剧本，补录镜头，勤勤恳恳，少有怨言。
    老五回了家乡报纸实习，没想刚实习没两个月，竟然传来了结婚的喜讯。老大二时家里就给他相了亲，两人也很投缘，偷偷保持着恋人关系。这次回去了，看来小日子就过上了，老五说现在已经是“喜得贵子”了，再不抓紧登记结婚，孩子怎么上户口啊。老五的计划是现在先民政登记，毕业证一到手，回头再摆婚宴，到时候再请我们哥几个去喝喜酒。”
    那真是双喜临门呀！大家在群里一顿祝福，又争着给孩子起名！又操心他媳妇办婚宴正好还在哺乳期，体型还没恢复，怎么穿进去婚纱和旗袍！然后又排序，老五之后谁会是第二个结婚，有人说是我和李楠，也有人说老大和大嫂从大一就开始长跑，现在可以功德圆满了。总之，都是瞎操心。
    老五也说了：他们两家都是当地农民，两人知根知底两小无猜，两家人算盘得也很清楚，无论他和媳妇在外面飘多久，在户籍上依然保留农民身份，很快再要两个孩子，四口人，能有很大的宅基地和集体土地权；现在两家的上百亩水田、几山坡的果园、还有个饲料加工厂都得他日后打理。他们就是中国新农村的新一代农民，在青山绿水间打拼，也在喧嚣都市里生活；靠天靠地吃饭，也靠知识才干吃饭；现代化的小绿人，真真让我们羡慕不已。老三则说：老五就是个财主，哪天政府征地，他家弄个千八百万不在话下……而我则突然惋惜自己毁掉的翅膀，如果我可以在山间展开翅膀尽情驰骋，那又是何等的自在。
    也幸好还有老大和老三在当地报社实习，我们还可以经常相聚。
    而我独自蜗居在家里写作，接受羽人族训练。
    这就是我们寝室六个人现在暂且的归宿。
    ……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就在老五喜滋滋地在群里给我们晒他的结婚证的时候，老大那边的情感世界却出了状况，突然就陷入了困境。
    老大从大一开始就和我们系的一名女同学爱情长跑，一跑就是三年多，就在我们都认为他们要奔向幸福婚姻殿堂的时候，昨天我却得到了他们已经分手的消息。老大告诉我，女人分手的理由是两人不能在一个地方工作打拼，互相影响牵绊，还不如现在好聚好散。
    我说怎么她才去外地实习几个月，就确定人生规划了？就确定两个人今后无法在一起工作了？有些奇怪啊。老大对此不置可否，他也怀疑这些只是托词借口，但真正的理由也许老大更不想知道。
    事实是现在对方一纸休书，态度坚决，一切没有挽回的余地。那些天老大嘴上说没事没事，但精神状态和沉重暴露无遗，痛苦得茶饭不思。作为老大身边的兄弟，我和老三责无旁贷，此时当然冲锋在前，早晚的陪在他身边，想骂街陪骂街，想喝酒陪喝酒，想唱歌哀嚎陪唱歌哀嚎。
    渐渐我和老三摸清了大哥的宣泄流程：
    第一步，把自己说得深明大义，吹嘘分手时的爽快，女人如何的不舍和眷恋，如何的后悔反复挣扎，那是他还没喝多的时候；
    第二步，喝得差不多了，他就开始唠叨说自己家里没钱没本事，女人太物质，被人勾走了，以后成功了如何开着私人飞机去显摆，女人如果回心转意，至于是否原谅她……再说再说；
    第三步，喝到最后，他就开始骂街，骂负心的女人，骂有钱的瘪三，也开始骂老三和我，骂我们为何拦着他，他知道是谁撬了自己的女人，要去和那混蛋拼命……我和老三自然是连哄带骗地安抚他。
    第四步，要不就去KTV连唱带哭，要不就去我家一边醒酒喝茶一边哭，要不就不管哪里坐路边就开始哭，总体来说就是自暴自弃，此时我和老三反过来开始骂他，骂到他不吱声了，没劲了，回去呼呼大睡，整个流程结束。
    这些天，几乎都是如此。
    ……
    这天，老大又喝多了，说实习工作他说不想干了，工作节奏累，心也累，一帮记者勾心斗角太复杂，死活要给编辑主任打电话，我和老三硬是掰着手腕，把他的电话抢下来。
    然后老大转头又冲老三田文发飙，说老三天天在报社像只狗一样巴结人，跟着那些编辑混，完全没个人样。
    说得太狠了，老三也发了狂，“你知道我们争取到在这传媒集团实习容易吗！……说放弃就放弃啊，你个孬种！我当舔狗，我愿意吗！下一步能录用为正式记者的比例不到五分之一，历来实习记者能转正就是这个比例，我们现在算是有些优势，怎么能轻易放弃！……就是个女人而已，要死要活的丢人现眼……老六你倒说说，是不是怎么回事！”
    我说，“倒是应该就事论事，别意气用事！”
    老大说，“小六你不知道，报社里面的关系，那叫一个乱，男女关系更乱，时间长了学不了好。”
    老三说，“大哥，那你是小看咱小六子了，人家是情圣！身边美女如云！人家早就乱得天花乱坠了，左搂右抱，啥都玩过了！”
    “别拿我说事，谁左搂右抱了，闭上你个臭嘴！”我对老三大吼。
    老三也不示弱，“我这都是为老大和你好……说白了，你和李楠也是早了断早好！”
    “田文，你个神经病！是不是欠揍！”
    我和老三剑拔弩张。
    此时，一直独自枯萎的老大，被我们的吵闹唤醒，听了一会，敲了老三一个脑壳，“你冲小六发什么疯，跟人家和李楠的事有什么没关系，我留不住人，是我的问题。”
    老三冲着老大说，“我挑小六的理，是因为他听不出好赖话。我是让他别当个花花公子，我这话都敢当那个飞鸟说，就他把小六带歪了，往大观园里带，往酒池肉林里带，还有李力，道貌岸然的样，他是有水平，也是个老花花公子，师生恋不也玩得溜溜的……小六就是跟他们混多了！”
    “你他娘的管得也太宽了，飞鸟管你什么事，李力管你什么事，你不嫉妒别人会死啊，你不嘴损会死啊！……别人说你渣我还帮你解释，你真的就是个渣！”我如此骂老三。
    老大也说，跟别人都不对，跟你田文混呗，都混得像舔狗一样就好呗……。
    最后我和老三没有动手打起来，还是多亏了老大数年坚持不懈在健身房练就的粗胳膊，他使劲按着肩膀，我还真是站不起来。
    ……
    这一天大伙不欢而散，当我回到房间躺下的时候，脑海里还回响着那个词“了断”。
    老大和女人已经了断……我和李楠还在坚持，也许用坚持已经不准确，已经离僵持不远了吧！
    然后呢？然后就是了断吗？这个路线图似乎很清晰。
    我相信我和李楠在感情上都承受力应该更强，我们都认可是对方无法替代的另一半，但是也许还没有达到“奋不顾身”的程度吧，或者也偷偷做好了不得不放弃的准备吧——老大的经历是现实，老三眼中灰暗纷乱的世界也是现实。我又哪来的十足自信呢。
    “飞鸟说：在选择面前，我只相信自己时常的笨拙与困惑，经常是浑身无力，对面对岸，唯其弥艰……”
    他总是能戳到人心里，你这个巫师，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
    还有一点让我担心的事情：刚才老三举了很多例子，说他进入报社才发现，虽然都是一群文化人，可是男女关系混乱，下作的事也不少，简直就是个动物园！我们还没吵起来之前，老三还给你打预防针：他认为李楠这样的女孩，一旦走入如此动物园，狼群马上就能嗅到气味，勾引利诱花招百出……危险无时无刻不在，什么骚扰、威逼、利诱、挖坑、套路、妥妥全都用上，我这远隔千里，怎么能控制局面……很快女人就会轻飘飘、醉醺醺、挑花眼……老大的剧本，再次上演！
    老三喝多了，他又一直臭嘴，我不跟他计较，但他提到的问题的确存在。
    “注意反面的意义……飞鸟如此说。”
    是的，从另一个角度说，任何困难都是磨练，任何磨练都是修炼，任何修炼都是命运，这里唯一不存在的选项就是逃避。别埋怨命运，就是因为对命运的逃避，让生活掉落到今天的地步。
    我现在已经整理了过往回忆，并准备好面对前面的问题，像飞鸟那样，迎接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