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飞英雄传》第172章：老谢

    能够再次如此投入地进行工作，让我感觉快乐和自信。这至少正面自己不会被轻易干扰，无论对方是远在荆楚的《祝.融.会》，还是地铁五站就到的日报社，都不会动摇我的意志。
    揭开暗世界的真相，剔除被精神力无端操控、压抑的各种族，让两个世界的生灵获得自由，可以畅通交往，这就是我和飞鸟君的目标。
    这也是古往今来，所有世界中，所有诗人共同理想的一部分。
    诗人们将理想升腾化为光辉，或者将自身燃尽化为光辉——总之诗人在现实和精神中终将胜利，一直胜利，完美胜利。
    ……
    此刻有人敲我阳台的隔断拉门。
    这敲击声的音量适中，节奏平缓，三声一组，然后是一个长间隔，然后又是平缓的三声一组。
    从敲击声中，我可以充分感受到对方礼貌的态度，或许还带有些许歉意，些许羞涩……毕竟在凌晨两点多，飞到某户十三楼的阳台敲门……谁都不会心平气和地接受。
    当然，我也不能。
    所以我马上警觉起来，因为能做到这些的不是《祝.融.会》，就是“翎羽社”的人，而“翎羽社”的人大概不会如此唐突，她们可以随时通过鳄鱼小蕙与我沟通联系，没必要这样深夜拜访吧。
    那么，难道是《祝.融.会》又派来了杀手？！
    ……
    想到这，我慢慢后退远离阳台，同时开始运化“绿焰”气息，而对方依然在礼貌地敲击，那意思明显是：我知道你在里面，如果可以我想进去！
    如此过了大概一分多钟，我已尽量做好战斗准备，然后轻声问了一句，“你是谁！”
    对方停止敲击，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道，“我是《祝.融.会》的人，我叫谢浩，你可以叫我老谢。哦对了，我也在本地的小组，顾媛媛是我以前的组长……今天半夜过来打扰，不好意思，但是我没有恶意，更不会对你不利。”
    我想，他倒是直言不讳，于是反问他，“从以往《祝.融.会》的种种劣迹，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
    “时移世易啊小兄弟，毕竟从胡海峰、顾媛媛，再到黑鳞凯……《祝.融.会》的高层也在反省，也在找寻其他解决途径……我只是来负责传信……毕竟飞鸟的事情还得处理，双方不如坐下来谈谈，能不动手就不动手，避免牺牲总是好的。”
    “你是来讲和的？”
    “准确说，是来当说客，平息干戈的。”
    我琢磨这个姓谢的到底什么目的，双方是否有可能罢兵息战……于是我问他，“你们应该去找翎羽社谈和解才对，为何找我，难道你们还认为，什么四十七张黑卡在我这里?或者我知道飞鸟的下落……如果是你们一直固执地那样认为，你们找错人了！这些话我和胡海峰、黑鳞凯都说过……但你们不相信。”
    “我说了，时移世易，当时黑鳞凯的意见影响比较大，现在主流意见偏向缓和。如果你真的不想沟通也没关系，这也是一种态度，我会去如实报告就是。”
    “好吧，至少听听你说什么。”
    “就是，就是，听听也没坏处。”他依然很有耐心。
    ……
    “门没上锁，你进来吧。”我说。
    于是拉门慢慢滑动，外面的寒冷夜风吹进来，同时我也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一位身材瘦小的男人慢慢探头进来，头发稀疏，双眼无神，面黄肌瘦，深深的法令纹让人印象深刻。
    他实在太瘦了，以至于我觉得他推动阳台拉门的动作都有些吃力，而且他动作很慢，也像个迟缓的老人，总体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第一印象。
    这个叫“老谢”的人刚探出个脑袋，就马上满脸微笑，不住点头哈腰，好像在高速公路收费口被拦下来查超载的货车司机。
    “你好，你好，叫我老谢就行，《祝.融.会》本地分支的普通组员，有重要事情通知你……叨扰啦……本来这个任务落不到我头上，不过你也知道……顾组长和骨干都遇难了，所以不得不派我来。”
    “你好，老谢。”我依然保持警惕，防止他扮猪吃虎，虽然他看起来如此羸弱，但毕竟是《祝.融.会》的巫师。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飞上十三楼阳台的。
    老谢继续说，“抱歉啊，刚才在阳台不小心绊倒了个铁桶，里面的碳灰沾了一鞋子，为了不弄脏屋子，我脱鞋进去吧。上岁数了，笨手笨脚的，抱歉啊。”
    我说别介意那个铁桶，然后给他丢过去一双塑料拖鞋，他慢腾腾换上拖鞋，轻手轻脚进来，回头自己关好阳台拉门。
    ……
    这个老谢环顾了一下我的小屋，最终目光落回我身上，依然面带微笑，“屋子挺整洁的。”
    “正好赶上这几天整理我和飞鸟的东西，所以收拾了一下。”我说。
    “说起那个飞鸟，我也听说了，真是了不起，掌控四十七张黑卡的神力，又完全不露痕迹！不瞒你说，我加入《祝.融.会》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黑卡长什么样……我辛辛苦苦努力收集一年，也充不满一张黑卡。”
    对此我也报以微笑，“如果你这次来，是想了解飞鸟和黑卡的情况，我也不比你知道的更多。”
    老谢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不关心这些，黑鳞凯都搞不定的事情，与我无关。”
    “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我问。
    老谢赶忙开始说他的正经来意。
    ……
    “一句话概括我今天的来意：我是来与你讲和的，当然最好能劝降，但对此我也不抱希望。”
    “你也知道，《祝.融.会》面对黑鳞凯的失败，铩羽而归，高层显然也反省了此前的激进做法，认为没必要把事情闹到如此地步，飞鸟盗取黑卡的问题固然严重，但对你下手，甚至招来百年来与翎羽社最大的冲突，也不符合《祝.融.会》的利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大家都没有好处。”
    “可能在你的印象中，《祝.融.会》都是些亡命徒法师，满脑子的打打杀杀，利用组织的实力，欺压其他种族……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对此我不置可否。
    “但是其实在我们的世界，能够维持相对的平衡与稳定，《祝.融.会》还是起到很大作用的，甚至说贡献了积极力量，当然翎羽社也起到了相似的作用，总之这就像武侠里的江湖，虽然各方势力都说自己是名门正派，说什么正邪不两立，但事实上，是大家共同维系了江湖的基本盘。基本盘很重要，这点你能理解吧。也就是说就算强大如《祝.融.会》，也不可能只手遮天，暗世界的许多事情，都是各方势力妥协、平衡的产物。”
    对此我也理解。
    “因此呢，王东同学，我相信您对《祝.融.会》应该有一个客观的评价……何况还有顾媛媛、海峰那样的组织成员也都帮助过你……我还知道您父亲、还有飞鸟的父亲也曾经是组织的骨干，这就说明《祝.融.会》并非是地狱一样的恶魔巢穴，我们之间存在互相沟通的基础。”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这次黑鳞凯与翎羽社的正面冲突，释放了各方的不满能量，也为我们达成谅解创造了契机，《祝.融.会》方面有诚意缓和关系，甚至建立某种合作关系。说到底所有矛盾系于飞鸟一身，你也知道翎羽社也是无利不起早，大家都有利益，就算要争夺也不是现在。我是个实在人，这些都是大实话。”
    对此我也无须辩驳。
    “所以，现在王东同学你的态度很重要，在没有找到飞鸟之前，能化解矛盾，减少纷争的关键就是你的态度。”
    真是个不错的说客。
    ……
    我请他坐下，给了他一瓶矿泉水，“那么，你有什么具体建议呢？”
    老谢连忙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老谢打开斜挎包，从中拿出一摞纸张，然后开始在我的书桌上分别排开。
    这些是什么？我问他。
    他一边排好这些纸张，一边对我说，“等一下，我会一一给您介绍。”
    很快老谢把纸张排成两行，一行三种，共六种。然后他长出一口气，似乎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或者重要的步骤，让他如释重负。
    他指着第一份文件说，“这第一种呢就是：降书。说起来也简单，保证完全听从《祝.融.会》的指示，不做任何有悖于《祝.融.会》意志的事情，成为组织忠诚一员。好处就是此前所有事情一笔勾销，组织可以给你职务、权力、还有寻找飞鸟的一切资源，你来帮助找到飞鸟。而且加入组织后，你的家人、飞鸟的家人都会受到保护，如果你能劝降飞鸟，你们则都会飞黄腾达、前途无量。我自己补充一句：你完全可以信任组织的承诺，这一点，无论你和飞鸟都一样，甚至可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祝.融.会》的未来。”
    老谢说完后看看我，然后马上开始介绍第二份文件，“我也知道，你对投降没有兴趣，否则事情何必至此，但这第二份资料就厉害啦，你得仔细听听，这第二份文件是：和解书！说实话我从没见《祝.融.会》如此温柔，和解书啊，之前想都不敢想。和解书不要求你加入《祝.融.会》，也不需要为组织做任何工作；您只要保证不干扰《祝.融.会》寻找飞鸟的任何行动，不针对《祝.融.会》采取任何敌对行为，组织就不会干涉你的任何自由。当然，这里指的不针对《祝.融.会》，就是你不能加入翎羽社，不能帮助翎羽社寻找飞鸟，否则就是《祝.融.会》的敌人。而且同样组织这边也不会再为难你父亲和飞鸟的家人。就当这些事情与你无关，至于对你的个人补偿，你可以开个价，组织会尽量满足你，保你收获满满。”
    我说，啰嗦半天，就是让我和飞鸟绝交。老谢点头表示同意。我让他赶紧说第三份是什么。
    老谢拿着第二份文件迟迟不想放手，他劝我再好好想想，我说让他赶紧说完。
    “第三份是：停战书。如果王东同学依然固执站在《祝.融.会》的对立面上，那么至少在飞鸟没有下落之前，双方应保持停战状态；《祝.融.会》与王东还有翎羽社在任何行动中应控制使用武力，避免正面摩擦。《祝.融.会》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会对王东的人身安全采取进一步措施，同样翎羽社也不能主动采取攻势，保持现状，等飞鸟现身，事态进一步明了后，双方再一较高下不迟。这也表明了《祝.融.会》作为强势一方，主动的克制和容忍态度。希望王东同学及其翎羽社珍稀机会，给自己留有余地。”
    老谢说完后，建议我和翎羽社的女保镖商量一下，他觉得就算我对此不屑，翎羽社或许会认可这种方式。
    女保镖？我想他指的是鳄鱼小蕙吧。不过我没有接话，我当然不想和敌人谈小蕙的任何情况。
    对此我的回答是，任何出卖朋友，放任不管的做法，在我都不可能接受，如果“翎羽社”接受，那么你们双方谈吧，我直接退出翎羽社。
    听了我这话，老谢变成了蔫黄瓜，坐回椅子上，拿起矿泉水喝了起来。
    ……
    过了一会他又劝我，好好考虑一下吧，何必与整个暗世界最强的组织为敌。
    我只说自己心意已决，无法改变。
    “你为何要加入《祝.融.会》？可曾后悔？”我反过来问他。
    老谢摸摸口袋，说自己忘记带香烟了，问我是否有。我说自己不抽烟，冰镇啤酒倒是有，他说已经好些年不喝酒了。看来没办法，没烟没酒，打不开老谢的话匣子，他只说自己五十多岁了，前半生碌碌无为，四十多岁和妻子离了婚，希望加入《祝.融.会》可以改变境遇，但能力有限，一直还是小人物，倒是赚了些钱，可以补贴儿子上大学，倒是也不白忙活。
    “如果你儿子的精神力被人强制搜刮，你也不会善罢甘休吧！”我说。
    老谢说，那事几乎不会发生，他们只收集零散的、飘逸在外的精神力量，不会去抢夺，“我们是收集者，不是劫匪。”
    我说，“你无法保证，黑鳞凯那种人不这样做。”
    他说，“你也无法保证，没人当街行凶抢劫！”
    “总得有人管。”我说。
    “组织发展的方向出了问题……”他嘟囔着。
    ……
    我看了看桌上剩下的三份文件，问老谢，“你不打算继续推销你的文书了吗？那里还剩三份呢。”
    老谢摇摇头，“你知道那三份是什么！”
    我摇头。
    “那三份分别是：宣战书、通缉令、猎杀令。你的名字上了那三份文件，你就是《祝.融.会》的敌人，《祝.融.会》将采用一切手段对付你，特别是通缉令和猎杀令，通缉令要活口，猎杀令格杀勿论，而且还有赏金，那是拿来恐吓你的东西……”
    我猜也是这样，《祝.融.会》派老谢来劝降，胡萝卜加大棒，这是他们的手段。
    ……
    “抱歉，让你白跑一趟。”我对老谢说，“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这问题有些不敬，但我想知道《祝.融.会》的企图——既然是来当说客劝降我，你们组织为何不派个级别更高一些的代表来，那样也表达了某种重视程度，当然任谁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老谢说，“我猜一来《祝.融.会》是怕讲和的事情丢了面子。二来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威胁性。三来就是组织上也知道成功劝降的机会不大，而我没有别的公务，又不知道高层的秘密，更适合当个联络员吧。”
    “当联络员？”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老谢说，“是的，组织派我负责长期和你保持联系，《祝.融.会》有什么要求随时负责通知你，你有什么想沟通的情况，也可以通过我转达给组织上层。”
    “同时，还可以监视我的动向。”
    老谢又露出憨憨的笑容，“呵呵，组织上当然希望能监控你的行动更好，但他们也知道我做不到，我自己也不想被翎羽社的刺客暗杀，丢了小命，所以我有事会光明正大地联系你，平时你不找我，我就离你远远的，你就是危险的代名词，离你越远越好。”
    “哎！你可以发挥一下想象力，作为联络员，你不是更有机会接近我，伺机杀了我吗？”
    老谢笑的更放肆了，“要不我现在就试试，等我先运行一下火焰能量……”他说着张开双手，那是典型的《祝.融.会》蓝焰巫师，运功起势的动作。
    只见蓝焰刚刚在老谢的手心汇聚成一个小火花，他的手腕就被两个绿焰形成的气环牢牢锁住，再也动弹不得，同时那个蓝焰小火花也瞬间熄灭了。
    我正纳闷哪里来的绿焰束缚魔法，老谢说，“我要是敢再动一下，阳台上的女孩就会一刀把我的心挖出来！”
    女孩？谁呀？
    就在此刻，阳台上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所以，你放聪明点，老老实实当好你的联络员。”
    老谢半扭头连连答应，“明白，明白，我这不是给王东同学演示一下，大家都交底了，让他也放心啊。”
    听声音我就知道，那是小蕙，我喊小蕙进来，她拒绝了邀请，看来她也感觉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场面会非常尴尬。
    老谢再次强调，他就是个联络员，《祝.融.会》如果想在我的身边安插卧底，有得是方法，肯定不差他这一个。
    ……
    最后老谢说，“好啦，我今天的任务也完成了，以后随时联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老谢留下一张纸条，上面有他的手机和微信号码，还有一行奇特的诗句——“飞翔在中午阳光明媚的海岸线”。
    老谢说，那是一句咒语，念两遍就能联系到他。老谢到阳台，犹豫了一下，拿着自己的运动鞋跟我商量他可不可以走房门，然后做电梯下楼，“从高楼飞下去，我还是有点害怕，毕竟岁数不饶人”他说。
    我说当然没问题，下次来也可以走房门，就算他是《祝.融.会》的巫师，也不用每次都弄得那么有仪式感。
    他说那真是太好了。
    ……
    送走老谢，我又去阳台找鳄鱼小蕙妹子，结果她已经飞走了。
    我在意识中呼叫小蕙，她很快回话。
    我问她如何看待这个半夜造访的《祝.融.会》联络员和他带来的消息。
    小蕙回答，“这也算《祝.融.会》光明正大的操作，本身倒没什么奇怪，但《祝.融.会》诡计多端，我还是要多加小心。”
    我说自己明白处境如何，一定会更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