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好眠先率军回营安置将士,嘱咐冷山护送顾谨至元帅府。
北疆城中一片肃杀。
元帅府门口有顾疆元的亲兵守卫,见顾谨与冷山一路行来,不由地生了警惕,连忙上前驱赶:“哪里来的,元帅府重地不得靠近!”
自顾疆元重伤,整个朔北都是人心惶惶,更不要提顾疆元身边这些人。
顾谨知道他们护主心切,便远远勒了马,伸手解开披风上的帷帽,浩日下,现出少女一张清绝面容,继而是她含着清雪的嗓音:“我是顾元帅长女,顾谨。”
几个亲兵自然也注意到她为女子,便开始面面相觑,顾元帅有二女不假,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只见过三小姐,未闻二小姐其人。
事关元帅府安危,仍旧不可疏忽懈怠。
“你说你是顾小姐,可有信物?”
冷山冷冷哼了一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来,那是顾好眠临行前交给他们的,想是料到了他们会有此刻被拦的一幕。
亲兵接了玉佩过去看,认出来是顾好眠之物,这才恭恭敬敬将顾谨和冷山请进了府门。
“二小姐快请进,方才是卑职们多有得罪了。”
顾谨与冷山下马,伸手接了亲兵递回来的玉佩,语意虽淡然,但却并没有责备之意,只道:“战火连天,是该谨慎些。”
亲兵听得此言才放下了心,看样子顾二小姐与顾三小姐不同,这位是个明事理的,不像那一位……亲兵摇摇头,没再想下去。
此处是顾疆元在朔北的府邸,只是同是天恩,比起汴梁城里那座宅子却差得远了。
朔北终究是苦寒之地,就连此间府中,都隐隐能够听见外头长街之上传来的呜咽凄苦声。
顾谨与冷山入府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顾疆元,而是何氏。
何氏正从顾疆元房里端了药碗出来,与顾谨碰了个照面。
顾谨尚未开口,何氏已怒。
“你还有脸回来?”
顾谨自小听惯了何氏这般口吻态度,只是对她话不解:“我为何没脸回来?”
何氏依旧怒气冲冲,“你还好意思说,难道不是你陷害了湘儿,又连夜跑回了定州城去。”
许是朔北的风沙割人,又许是这些日子顾疆元受伤令何氏劳心劳神,顾谨与她不过数日未见,竟见她两鬓斑白了不少。
但念着何氏一直照顾顾疆元,顾谨言语间提了两分尊敬:“看样子顾湘没与母亲说实话啊,母亲与我说这许多没用,若心里有疑虑,不如去问问顾湘,那一夜她为何会进树林?”
何氏一愣,顾谨这话她也想过,原以为是顾谨骗了顾湘,可眼前这少女眸光清明,竟没有半点惧怕神色,莫非不是她?
何氏瞪了顾谨一眼,转身噔噔下了连廊。
何氏走后,一直被忽视的冷山淡淡瞥了顾谨一眼,竟是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你那个嫡母?”
世家大族里竟然还有这般不明事理的当家主母呢。
顾谨听得出来冷山话里的意思,便未多言,顾疆元的房门就在眼前,她已经隐隐能够闻见里面传出来的汤药苦涩气,便没了心情同冷山言笑。
二人推门入舍,却发现此时屋中尚有他人。
一人羽扇纶巾,做谋士打扮,正坐在桌案前提笔挥毫;一人医者打扮,正在床前为顾疆元号脉;还有一个小医童守在一旁帮忙。
几人皆以为来人是何氏,却被顾疆元一声惊呼晃了神儿。
“谨儿?”
顾谨没顾上同那谋士和那医者打照面,径直入了内室,于顾疆元面前一跪,落满身清寒。
“父亲抱恙,女儿却未能亲侍汤药,是女儿不孝。”
顾疆元有心扶她,却根本使不上力气起身,只连连道快起来。
顾谨听出他语气虚浮,心中生了不安,这才依言起身查看顾疆元的伤势。
只一眼,少女怔立于此。
六月的天虽正热,朔北却还是严寒了些,顾谨此时尚披了件披风,却见顾疆元衣襟敞着,胸前皆被绷带缠绕,许是方才动作,已经又有血迹渗出来。
顾谨的心一阵生疼,“听闻父亲伤重十日有余,怎么……伤势还未见好转?”
这话听来不像问顾疆元,问的是边上那个军医。
这军医从军多年,从未见过顾谨这般气度的女子,听了她的问话尚且怔了会儿,才又回神答话。
“顾小姐,元帅伤重,血压根止不住,只得老夫日日以银针镇着经脉,小姐进来前才刚取了针。”
顾谨闻言,秀眉一拧,再没了方才的好语气,她又问那军医:
“血若止不住,只用银针镇着经脉又有什么用,长此以往经脉受损,人还能活?”
这方面冷山是行家,他此时已经跟了进来,在旁添油加醋般附和的点了点头。
天不热,军医的额头上竟然生了一层密汗。
“顾,顾小姐……这……”
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又不是华佗在世!
顾疆元轻叹了一声:“谨儿,别为难军医了。”
顾谨回首去看顾疆元,少女一双清眸之中已然韵上了水汽,她看得见顾疆元的伤势,也听得懂军医的话。
父亲伤重,难医,会死。
可她不信命。
这一刻,祖母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响在了耳边:
谨儿,记住祖母的话,别信命。
顾谨深吸了口气,正要再开口说什么,却忽见一人转过屏风走了进来,正是先前在桌案前头写字的羽扇纶巾之人。
此人温言笑语,说起话来像老了二十岁的商故渊。
“顾小姐何必难为军医呢,元帅的伤势,都是我等日夜挂念的啊。”
顾谨抬头看他,只一眼,明了了此人身份。
“军师?”
姜云令挑了挑眉,似没有想到顾谨这么快就识别了他的身份,便又笑道:“顾小姐聪慧。”
顾谨微微沉吟一声,心道原来此人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军师姜云令,先前顾疆元班师回朝的时候此人与赵羲得一同留在了北疆,是以顾谨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他,亦不知晓前世顾府覆灭的时候,此人又在何处,结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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