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说家》第五十四章 司马貌的办法

    一席话说得众人心中动容，房间里安静了许久。
    滕宗呈从深思中回过神，正色道：“此事可有证据、证人？”
    冯梦龙连忙取出药丸和一张证词：“周明夫妇愿意做首告和证人，这是他们提供的证词和证据。”
    滕宗呈接过来读了读，细想了一回，眉头却微微地皱了起来：
    “有了证据虽然重要，但根据这份证词所写，周家娘子并没有看清来人，若是贸然去宝琏寺盘问，容易打草惊蛇。”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冯梦龙庄重地点点头，“所以今天我要想滕老爷推荐一个人，这个人有很强的推断能力，并且擅长奇谋，或许能够在这个案子上出些力气。”
    “哦？是哪位？”
    冯梦龙右手向着司马貌一指：“就是这位司马貌先生。”
    司马貌赶紧起身，大声道：“学生愿尽全力！”
    滕宗呈望着他思考了片刻，喝了几口茶才开口道：“司马先生觉得此案应当如何查？”
    “学生有一个法子，可以将那些祸乱佛门的僧众找出来。”
    “说来听听。”
    “找人扮作求子的妇人，住在寺中，若是那些僧众半夜里偷偷前来轻薄，就趁乱把墨汁涂在他们的头顶。
    第二日天刚亮，滕老爷便带人将所有的僧人都召集起来，只需抓那些头上乌黑之人。”
    滕宗呈有些不解：“要扮作求子的妇人，必须也得是个妇人，可是谁会愿意白白遭受轻薄？”
    “良家子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城中有不少乐户女子。”
    冯梦龙听得眉头一皱。
    虽然说入了乐户的女子大多成了娼妓，做着皮肉生意，但在自己这个现代人看来，她们是失足妇女，而且也不是自愿入贱籍的。
    如果官府出面要她们去做这件事，她们当然不敢违抗，但怎么想都觉得太没有人道主义精神了。
    “我觉得这个办法不是不可行，”他开口道，“只是我们不能逼迫乐户女子去宝琏寺。
    不如悄悄问问，谁自愿帮官府抓人。事成后，给她们一些实质性的奖赏，比如愿意从良的，就改换户籍。”
    滕宗呈点头同意：“我也觉得还是这样好一些，毕竟是要抓人，还是要她们自己心中愿意才好。
    这件事要悄悄地办，但是速度要快，尽量赶在上元节之前，就把那些为非作歹的僧众捉住。”
    ……
    正月十三很快到了。
    滕宗呈穿着便服，让官府的差役们、冯梦龙和司马貌都扮作自己的亲眷、好友，浩浩荡荡地出了南城门，借口天色已晚，不便回城，进了宝琏寺。
    主持佛显头一次迎接知府老爷，心中喜不自禁，口中连连道：“鄙寺实在是有幸，竟然迎到了知府老爷大驾，今晚一定好生安排！”
    滕宗呈满脸歉意：“佛显主持不必如此，是我们年节贪玩，误了回城的时辰，实在是打扰了！”
    影帝，你回来了。
    冯梦龙看着滕宗呈演得逼真自然，心中暗笑了一下。
    “佛显主持，我听闻宝琏寺上下僧人，焚修勤谨，戒行精严，都是你主持的功劳。
    你可将所有僧众的姓名、年龄和籍贯都写下来，我好申报上司，给你们请度牒，以后便是本府僧官。”
    佛显喜出望外，没想到在自己做主持的时候，还能碰上这样的好事：“多谢滕知府！老僧今晚便誊录好名单！”
    “对了，”滕宗呈装作突然想起什么事的样子，“听说宝琏寺求子颇灵，可有此事？”
    佛显毫无察觉，笑道：“都是城中香客们抬爱。”
    “来求子，都要做些什么？”
    “只需要妇人们在寺中净室居住一晚。”
    “妇人独住寺中？这怕是有些不雅吧？”
    “无妨无妨，净室的四周都是紧紧封闭的，一女居一室，并不许一个闲杂人往来，可以放心的！”
    滕宗呈若有所思，感慨道：“我膝下虽有一子，但也想多得几个。等过几日我送夫人来贵寺小住一晚。”
    佛显脸色一变：“滕老爷若要求嗣，只需亲自拈香祈祷，夫人在衙斋戒，也能灵验。”
    “不是说要在净室住一晚吗？”滕宗呈疑惑不解。
    “滕老爷是我苏州城内的万民之主，又护持佛法，一念之诚，便与天地感通，岂是常人可比！”
    滕宗呈心下了然，也不再多问。
    等离开了佛显诸僧，滕宗呈唤来一名差役，嘱咐道：“可以让他们入寺了。”然后让众人各自去房间歇息，预备着明天清晨的行动。
    刚过五更天，正在熟睡的冯梦龙被司马貌轻轻叫醒。
    他打了个哈欠：“司马先生……你起得也太准时了……”
    司马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冯相公莫怪，这次机会对老朽来说千载难逢，自然是要多上点心的。”
    两人摸黑穿戴整齐，悄悄开了门，往滕宗呈的房间走去。
    滕宗呈也已经起床静候，三人不好点灯，便一同端坐在黑暗中。
    夜色静谧，冯梦龙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为了这个案子真的是拼了。
    三个老少爷们凌晨不睡觉，坐在一个乌漆麻黑的房间里。
    他正要开口闲谈几句，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却听见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滕老爷？起来了吗？”
    滕宗呈快步走到门前，听了听，然后开了门让那人进来。
    虽然房间里没有光亮，但仍然能看出此人是滕宗呈身边最得力的差役。
    “滕老爷，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六更一起行动。”
    “如此甚好，眼下还有约莫半个时辰，叫兄弟们振作精神，拿下僧众，明日好安心过上元节。”
    那人得令，又悄悄去通知其他差役。
    滕宗呈回来坐下，轻声笑道：“我到了苏州府还没办过什么正经案子，没想到一经手就是这么大一件案子。冯相公，若不是你那天一番慷慨陈词，恐怕我今日还在瞻前顾后中啊！”
    “这个案子确实不好办，毕竟涉及到了不少家庭的隐私。但是不速战速决的话，恐怕会有更多的家庭受到伤害。”冯梦龙感慨道。
    他突然心中一动，问道：“滕老爷和司马先生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选择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