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说家》第九十章 不如摆个鸿门宴

    送完林南星，冯梦龙和侯慧卿悄悄回到秦楚馆。
    此时已经快到五更天，眼看着就要破晓，侯慧卿日夜忧思的大石头落了地，心气一松便觉得困顿不已，顾不上其他，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冯梦龙却依旧提着一口气。
    他倒了一杯茶，透过罗纱窗，望着天光渐渐亮起，心中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要走的路。
    要抓张潜易，现在算是有了一个人证，至少可以指证在他名下的青楼里有印假宝钞的嫌疑，而自己手上的假宝钞就是最佳证据。
    只是并没有找到他制作的宝钞刻板，这是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分析准确，秦楚馆必然不是印制假宝钞的真实地点，而是宝琏寺……
    不知道滕宗呈那边怎么样了，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应该也有结果了吧？
    他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顾不得身上疲累，立即出了秦楚馆，一炷香之后，就到了钱府。
    此刻仍是清晨，门上小厮还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进去同禀，出来的时候却换上了一副恭敬的姿态。
    冯梦龙不是计较这些的人，更何况如今有一件大事还没完成。
    “我都没想到，冯兄来得这般早！用过朝食了吗？”钱谦益刚起身，见冯梦龙摇头，连忙叫小厮多备一份早点来。
    接过钱谦益倒的茶，冯梦龙道：“我给滕老爷找了一个人证，是秦楚馆一名叫侯慧卿的女校书。”
    “她知晓张潜易的诸般恶行？”钱谦益好奇不已。
    “那倒不是，不过，我当初能发现暗室，多亏了她。只是，那时她是受张潜易的逼迫而来的。”冯梦龙一边喝茶，一边把侯慧卿的事说了一遍。
    “我竟不知其中还有如此曲折的原委！”钱谦益听得心惊，仔细一联想，便发现张潜易心思慎密，似乎在布什么局。
    精致的早点摆了满桌，两人却吃得索然无味。
    “滕老爷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冯梦龙喝了一口桂花粥。
    钱谦益摇摇头，放下手中的汤勺：“这几日他忙得脚不点地，不过，听说从宝琏寺里抢出来不少东西，不知道有没有要紧的。”
    “其他都还好，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印制假宝钞的刻板。”冯梦龙放下筷子：“找不到这个，真的是一切皆休了。
    我们现在手上除了一个不怎么了解全局的侯慧卿，和假宝钞，其他什么都没有。如果拿不到确切的证据，张潜易完全可以胡说编造，我们拿他毫无办法的。”
    钱谦益瞬间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冯兄放心，我今天就去打听消息……”
    “你今天如果能见上滕老爷，就告诉他我已经得了人证，请他在物证上下点功夫。”冯梦龙端起茶来，严肃地喝了一口。
    “好，我一定把话带到！”
    “要是有什么新的消息，就送到余家书肆去，我去那里比较方便，总是来钱府，就怕引起张潜易的怀疑。”
    钱谦益认真地点点头，心中默默地为自己又能行侠仗义而激动不已。
    ……
    三日后，得到滕宗呈传来的见面消息之后，冯梦龙再次来到了钱府。
    滕宗呈一见到他，就笑道：“冯相公，物证有了！不仅如此，还添了一个绝佳的人证呢！”
    “滕老爷快说出来让我也开心一下！”冯梦龙忙道。
    “我在宝琏寺烧毁的废墟中找到了一块刻板，正是印制假宝钞所用！”滕宗呈欢喜地喝了口茶：
    “昨日，有一名刻工偷偷前来府衙投案，说不忿于张潜易的恶行，想做个首告，还把他如何找人刻板，如何印制假宝钞，在何处进行，都细细说了一遍。
    我和司马师爷推演了一番，果然时间、地点都合得上。”
    这么顺利？
    难道张潜易的好日子真的要到头了？
    “那真的太好了，恭喜滕老爷！我这边的人证看来也没什么大用。”冯梦龙笑道。
    滕宗呈放下茶盏：“怎么会没用！秦楚馆的暗室里也藏着这些，自然是要查一查的。只是，查这些都好办，不过是带些差役去就能做到。想把张潜易捉来，却不容易。”
    “这是为什么？”冯梦龙有些不解，“难道是他胆子太大，拒不就捕？”
    “正是。”滕宗呈面色严肃。“像他这样的人，一定留有后手，不会乖乖就范的。况且他的宅院颇大，就算我带足人手，破门去捉，想来也要费些时间，最后还未必能得手。
    还是得想个妥帖的法子才好。冯相公，你主意多，今日我来，正是要向你请教啊！”
    好嘛，又是来抄作业的。
    你们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冯梦龙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想的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点子，之前是歪打正着，滕老爷说的‘请教’二字，我真的担当不起啊！”
    “你的才能我还不知道嘛，就别谦虚了！”滕宗呈招了招手，示意他若有办法就速速说来。
    冯梦龙思索片刻：“不如摆个鸿门宴？”
    “鸿门宴？”
    “对，我们找个借口，请他来吃饭，那他肯定要出府，到时候把证据一摆，想捉他也容易很多。就是这个借口不太好找。”
    滕宗呈起身在堂上踱了几步，突然笑道：“宝琏寺既然烧了，里面不少经书、宝卷也被毁了个七七八八。我正想找些富户出资，重建寺庙，并请书商重刻经书、宝卷。
    不如就以此为借口，想必他也无法推脱的。
    到时候把苏州城里的富户、书商都请上一些，大家同席而坐，一面可以让他们看看张潜易的恶行，以此为戒，一面也可以在下手捉他的时候，人一多，他也不好逃脱。”
    冯梦龙闻言大喜：“滕老爷这个想法很完美啊！而且人多的席面，我们好立规矩，比如只能带一个小厮，这样的话，他想让人帮他一起逃走，也很困难了。”
    “正是！可是，这样的席面肯定不能放在官舍或府衙，还是要寻个酒肆才好啊。”
    “登临楼怎么样？”
    滕宗呈想了想，点头道：“不错，也衬得起他们富户的身份。”
    冯梦龙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那我就等着滕老爷下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