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轻鸿》三十一.问罪

    奎老头闭着眼睛哼唧了一声,似乎没有听到,只照旧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m.www.shuyaya.cc
    叶小蝉利落走后,破棚旁忽然探出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来,正是在街上被叶小蝉撞翻在地的小乞丐。
    “小狗子。”
    “哎,听着呐,老爷子您说。”
    小狗子猫着腰凑了过去,他虽只是个孩子,说话的腔调倒是带着一种习惯的老成与世故。
    在江湖上摸爬打滚是不分年龄的,这亦是人类生存之间的残忍。
    小狗子天生命苦,无父无母,是奎老头在路边捡回来养在狐狸窝的。这样的孩子还有许多,很多就在泥巴巷里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讨生活。
    “去找一个人出来。”
    “什么样的人。”
    “一个年轻男人,样貌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外来人,衣着简朴,行事低调,总是随身带着把用白布包着的剑。那剑也不寻常,是把薄而锋利的长剑,你这小鬼肯定一眼就能瞧出来。”
    小狗子圆圆的眼珠滚了滚,谨慎道:“还有别的特征吗?”
    奎老头缓缓睁开眼睛,用那苍老的比树皮还粗糙的手指了指左边额角,用沙哑的音色缓缓道:“这里,在他这里有一块很小的月牙疤痕……”
    小狗子默默记在心里,然后点头笑道:“得嘞,您就请好吧。”
    他说完并没有走,而是低眉顺眼的继续赖在奎老头身边。直到奎老头冷哼了一声,从贴身的袋子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扔给了他。
    “快去,别贪玩误事。”
    “好嘞,明天傍晚前,我绝对将人找到。”
    小狗子接了银子,立刻喜笑颜开,说话的声音也高涨起来。他兴高采烈,一溜烟不见了人。
    “一个个整日就知道来吸我的血,哼,没良心的兔崽子。”
    奎老头忿忿骂着。
    午后,阴郁的天色更暗了,沧碧色的远山间仿佛有氤氲雨意渐生。
    一般来说秋天的雨季总是比夏季要干脆,来的干脆,走的也干脆。但是夏季显然已过去许久,江轻鸿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很久没有听到蝉鸣了。
    不知为何,所以他想到了叶小蝉。
    蝉原本是属于夏季的,熬到寒冷的深秋看起来当然并不会太好。
    正如他第一次见到叶小蝉的时候,她正被人吊在树上,而且不断被丢进冰冷的江水里虐待。那次她已在树上被吊了两天,在饥饿和疼痛的双重折磨下,她只剩下悬着的半条命,而作弄她的不过是几个小无赖。
    那时候的叶小蝉当真是落魄至极,无知而无畏,甚至连死亡也不能让她产生丝毫畏惧。
    当江轻鸿对那几个小无赖小惩大诫之后,从她将江水里拉了起来,他还记得她只是对他冷冷的笑了笑,眼神倔强而锐利。
    后来他或多或少知道了叶小蝉年幼时的经历,不知不觉间,最初的怜悯之心渐渐浓厚,从而演变成了一种自觉,总是自然而然单纯的想要对她好。直到他察觉到这种情感不该再继续下去,只好离开。
    但是每年他都会回来看她,当然是在叶小蝉丝毫未察觉的情况下,静静的来,又静静的走。
    叶小蝉会怨他也就不奇怪了。
    阴霾的天空终于有泠泠的雨丝飘落,亭畔的荷花池里几条浮出水面的锦鲤活跃的乱窜。
    天气阴沉的时候,人就更容易多愁善感些。
    江轻鸿收回心思,因为他等的人已经来了。
    是苏霆亲自将客人迎了进来,而这贵客江轻鸿也是照过面的。
    能劳动苏霆亲迎,来的自然是位身份极显贵之人。
    见江轻鸿,慕容瑜施施一礼。
    “听说有位江公子在贵府,我便猜到是江兄。”
    “少庄主,我们又见面了。”
    江轻鸿微笑着客气了几句。
    苏霆正奇怪二人为何会相识,只听慕容瑜道:“苏兄未能出席姬老板的宴席,却想不到江兄也是苏兄的好友。”
    江轻鸿淡淡一笑。
    “在下在此地相识寥寥,灵云庄不太平,所以只好前来叨扰苏兄了。”
    他倒没有将留在苏家的个中原因抖露出来,只是轻描淡写的堂皇带过,苏霆目露感激之色,脸上也多了温和下来的笑意。
    “这里没有外人,二位就不必相互客气了,恰巧今年最后一批新茶刚刚送来,不如一起品尝。”
    这最后一批新茶的质量虽算不上最好,比起外面喝的茶已好许多。而慕容瑜只用了“尚可”二字评价,想来慕容山庄的茶又不知比这好多少了。
    苏霆道:“少庄主前来,可是前日送去的礼单有什么问题?”
    慕容瑜忙道:“这倒不是,前几日听闻墨二小姐身子不适,在下本就想着过来探望。今日抽了这闲暇,不知是否来的冒昧了。”
    苏霆笑笑。
    “少庄主这是说哪里话,慕容家与苏家很快就是姻亲,何来冒昧一说,二妹的身子已大好,有劳少庄主挂怀了。”
    慕容瑜面露欣慰,对苏墨的关心倒不像作假。
    苏霆又道:“倒是瑾儿那里,病情可有起色了?”
    慕容瑜释色的点点头。
    “家姐只是自幼体弱的毛病,这几日也好的差不多了。”
    江轻鸿笑了笑。
    “这就是苏兄的不对了,新娘子身体不适,苏兄本该亲自登门探望的,怎么倒不如慕容少庄主周到了?”
    “江兄这就错怪苏兄了,家姐的事苏兄一直甚为关怀,何况只是季节骤然变换,伤风咳嗽的小毛病而已。女子家脸皮总是薄些,所以才对苏兄多有不周……”
    慕容瑜淡淡一笑,倒也不怎么刻意遮掩。
    苏霆不由轻叹,因为并非他不想过府探望,而是有人不愿他去。
    江轻鸿从这话中听出了些许意味,玩笑道:“此言差矣,既然已有婚约在身,莫非慕容姑娘还能有别的心意不成。”
    苏霆虽不乏失落,却善体人意道:“不妨,瑾儿只是需要时间,苏某相信她的心结总会解开的。”
    江轻鸿忽然想起之前叶小蝉所说之事,难道这苏大小姐至今仍未对先前的心仪之人忘怀不成。
    慕容瑜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其实在下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是想与苏兄商量,正好江兄也在,倒是更方便了。”
    苏霆与江轻鸿相视一眼。
    “哦?少庄主请讲。”
    慕容瑜放下茶杯,抬起头,平静的眼波忽然一紧,一字字说道:“不知苏可知道,吴令死了。”
    吴令死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仿佛掷地有声。
    苏霆的脸色立刻变了,江轻鸿声色未动。
    慕容瑜转向江轻鸿,又道:“吴令,就是那晚见到的吴先生,江兄应该记得。”
    “在下当然记得,而且对这件事也已有所耳闻。”
    江轻鸿此言一出,不止苏霆,连慕容瑜亦有些意外。
    “哦,江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江轻鸿淡淡道:“并非在下消息灵通,因为此事是有人主动找上了我。”
    原本以为上门的丁凡是有意针对慕容山庄,如此看来并非如此,慕容瑜目色了然。
    “看来江兄也已见过了丁凡。”
    “是,昨晚在下往相思楼赴约,却想不到会见到丁副门主。”
    “赴约?可是姬老板相邀?”
    江轻鸿点头,眼波流动道:“怎么,难道少庄主也曾收到邀请?”
    “是的,不过在下并未前往。”
    姬灵云此次麻烦不小,而以慕容世家的身份也不便干预,慕容瑜的做法还是明智的。
    苏霆一言未发,不知在想什么,此刻忽道:“吴令之死可有什么问题。”
    “有,吴令死在灵云庄,而我等都曾在受邀之列,至于苏兄虽未出席,在双拳门眼中却已与慕容家荣辱一体。”
    苏霆皱眉道:“怎么,莫非还有人意图借吴令之死嫁祸慕容世家与苏家不成?”
    “是否有人嫁祸尚且不谈,但是吴令之死一定不简单。”
    慕容瑜眼中的清淡之色骤散,忽然冷冷的看着苏霆,声音停顿了一下。
    “所以有一件事就不得不请教苏兄了。”
    苏霆面色一沉,忙道:“少庄主有话直说便是。”
    “苏兄与家姐大婚在即,近来却有人在我耳边嚼舌头,若是旁的也就算了,但恰巧就与苏兄和这吴先生有关……”
    慕容瑜凝视着苏霆,接着道:“据说苏兄最近常常私下和这位吴先生走动,不知是真是假呢?”
    苏霆神色已变,一时竟回答不出,但他并没有立即否认,就已经说明慕容瑜所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
    慕容瑜显然大失所望,幽幽冷笑道:“慕容世家与苏家世代积怨已深,到了我等这一代,家姐与苏公子如此难得才可成就这一段良缘。本以为尽可将前尘旧怨冰释,却想不到苏家人与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无异,竟暗中与双拳门勾结……”
    苏霆忙紧色道:“少庄主稍安勿躁,这是天大的误会。”
    “误会?难道苏大公子还想否认与吴令私会?”
    以慕容瑜的口吻,他定然已有了真凭实据才会质问于人,否则便不会开口。
    “苏某确实曾私下找过这位吴先生,不过请容在下解释。”
    苏霆沉了口气,扫了江轻鸿与慕容瑜一眼,神情不免更加凝重。
    慕容瑜当然是来听他解释的。
    慕容世家与苏家的婚事原本是苏家主动促成的,但是一转脸,苏家又投向了双拳门,慕容世家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苏霆皱眉道:“事到如今,在下也不打算隐瞒,此事究其原因,本是为了慕容世家与苏家的一片好意。”
    “哦?”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地三大势力鼎足而立已数有数十年之久,慕容少庄主难道没有想过,三大势力联合之日……”
    此言一出,慕容瑜眼瞳一震,惊讶之色忽生,随即愤愤道:“如此说来,苏兄原来胸怀大志,倒是慕容瑜眼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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