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天之明》七十三、寒冬凌冽

    “天变凉了,注意保暖别脱了外套。”
    “嗯,听你的。”
    熟悉的分别,略有改变的词汇,寥寥几句便将心思近乎尽数表露。
    有时千言万语无法叙述、越描越黑,有时几字成句言简意赅、一语中的,语言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寒风开始呼啸了,随便呼上两口气便是一阵白雾,聚于面前升腾,散于身后四溢。
    刀割般的疼痛,令人总是不自觉的将身躯紧缩,恨不得让自己聚成一个团才肯罢休。
    刚刚出门的头哥,此时走在仍是黑夜的大道上。漆黑而安静的冬天,与夏日的景象截然不同。
    没有什么生机,也没有什么温暖。在头哥刚刚来到这里时,每次干到夜班时他总是会在黑暗中迷失,需要四处问路。
    但现在走在日渐熟悉的单调路上,黑夜已经不再是阻碍了,他甚至闭上眼睛也可以走到地方。
    重复无趣的生活,让他与其他任何工人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最近头哥做的怪梦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真实了。
    而于此同时,没有任何可以锻炼的头哥,却感到自己的身体不正常的愈发强大,这让他感觉怪梦并不是简单的问题。
    可他并不敢和其他人讲这些事情,因为前一段时间中,隔壁乡便有一个与他经历类似的神婆被绞死。
    眼见思绪越走越远,头哥连忙摇了摇头,随后加快速度向着码头大步走去。
    走过一个个结冰的小水坑,眼前的道路明亮了起来。那是码头两端寺塔挂上的灯笼,为黑夜船只提供港口的位置,现在也为头哥提供了一些便利。
    望向码头下,海面仍然波动不已,没有丝毫结冰的意思。头哥甚至感觉靠向海边,就连风都是温暖的,就像是家一样。
    没有时间感慨,因为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在忙碌的工作中,天很快便亮了,但是一眨眼天暗了下来。紧接着,冷风拍打海面,激起阵阵波涛、层层叠浪。
    不过任他风高浪急,码头上的工作依旧没有任何停歇。在天幕染墨、白点几颗之时,这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
    工头将众人叫道了一起,开始了近乎是每天日常的总结会议。
    毫无新意的开场,加上每天都会重复的老旧说辞,搭配着昏沉的夜色,没有比这更加令人困倦的事情了。
    在头哥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让头哥惊醒。以为是会议结束的头哥,麻木的拍着掌。
    可事情并不是他所想象的,这次结束的并不只是会议,更是他重复了不知多少日夜的工作。
    冬天将要到了,这个港口不再需要这么多工人了。只有少部分有门路的工人会留下,至于他这样的只好拿上结下的工资离开,等到明年的春天再回来。
    头哥有些懵了,不过看向周围神色平淡的工友们,他便知道了这是一个惯例,不是他三言两语便能改变的。
    无论如何,这都是入冬之前最后的收入了。
    ......
    昏沉的头哥不知自己如何回到的家中,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吃完饭,怎样缩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只知道,屋外的冷风呼啸了一整夜,如同恶鬼的低语密谋。吵得他只得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在第二天的一早,头哥习惯的起身,穿上薄衫、披上外套。一切准备好后,他愣在了自己房门前,茫然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老旧的房门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惊了头哥一跳。看到娇妹屋中没有灯光后,头哥才暗舒一口气。
    只是光顾着灯光,却忘了娇妹本身便爱节俭不愿开灯。当头哥走过小院来到大门前时,一道声音突如其来。
    “路上小心。”
    这轻柔的声音让头哥险些跳起,但也反应不轻。这让出声的娇妹也惊了一下,随后二人双双沉默、久久未言。
    “头哥,你怎么了?从昨天回来后,就一直无精打采的。”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娇妹,这让还在想词蒙混的头哥,一时间忘掉了所有的话语。只好愣在原地,随后连忙一阵摇头。
    娇妹还想追问,但头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随后便转头打开大门,飞也似地逃了。
    留下追出门外的娇妹一人,在大门前望着头哥逃去的方向微皱眉头。而在大门旁的地上,那是他刚刚披在身上还没有穿上的外套。
    叫嚣了一夜的冷风,到了早晨也并不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这让平常并没有过多寒冷感触的头哥,在温热的阳光下颤抖不已。
    走过熟悉或陌生的街头巷尾,纵算已经筋疲力但头哥并未停下。因为他知道一旦停下,一切便将无法挽回。
    他逐渐麻木的身体会被冻僵,和他正在麻木的灵魂将要一并冻僵。
    转遍大半个乡镇,夜幕也缓缓落下。街边的摊贩开始收摊,最后只留下头哥一人与月亮对视,互笑孤寂。
    失去了经济来源的头哥坐到了街边,想着或许他的一生就应如此。他不是没有想过回家,只是家中温柔的娇妹,和看他并不顺眼的老人。
    生活总是让他一言难尽,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碌碌无为,却又那么好面子的男人。
    天上开始落下什么,轻盈而缓慢。如同精灵般散发着和这夜晚截然不同的色彩。
    身体的温度正在被抽离,眼皮开始沉重如山,精神也开始恍惚。怪梦的场景开始与眼前的世界重叠,似真似实的一切让他再难分辨。
    头哥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轻盈,而四周的寒冷开始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温热的暖流。
    如同升仙一般的快感开始占据头哥的大脑,仿佛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开始降临。很快,春天的温暖划过,便是夏天的炎热。
    汗水从头哥的头上流出,但还未来得及落地便成霜化冰。本来还在紧咬的双唇,开始舒展随后便是放松,微笑。
    头哥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随后在怪梦包裹下微笑着。在微笑中,头哥将手伸向了自己身上仅有的薄衫,向上缓缓撩去。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一个人的生命就将这样在冰雪寒冬中消融。
    在徘徊之际,怪梦中的世界中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随后在头哥放松的笑容中,眼前的一切随之被无尽的黑暗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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