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个小小的书童而言,皇家园林也并非那么自由。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总要经过层层侍卫的看守,夏商想要随意走动是不行的。
但唯独有一处相邻的景观无人把守,夏商很自然地去了那里。
那一处建在凸出山崖上的小亭,三面是月牙一样的山壁,正对着一片云海,据说每日清晨山间起雾时,就能看见层层白云在自己脚下,其景美不胜收。
可现在是黄昏,只在远处看到一缕斜阳撒着余晖,给山崖上的小亭抹了一层金沙。
亭下又一人影,孤独地坐着望着远方,但他的面前却摆着一壶两杯,似乎在等着谁。
夏商眉头轻皱,他认出了亭下人,乃是凤起。
看来此人也想要见一见自己。
如此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
夏商欣然过去,也不说话,在小亭中看了看脚下的风景和更远处和自己遥遥相望的落日。
一边,凤起开口:“大人,坐下说话吧。”
夏商入座,表情平静。
凤起给夏商斟了一杯茶水:“想必大人心中是有诸多疑问,今日正好无人打扰,可以与大人简单说明。”
“有什么想说的先就说了吧。”
“有一点大人要明白,至少从目前来讲,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支持大人的。”
“为什么?”
“因为都察院还是一个很有必要存在下去的组织。而老夫对这个组织或多或少存在一些感情,不想看他一步步破败下去。如果再早二十年,老夫或许会想办法除掉大人,自己来完成重建都察院的任务。只可惜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人总是要死的,在我有生之年,实在是没有信心能将都察院重新整合。
可大人不同,大人有的是时间。在这一点上,大人的优势很大。并且在老夫的了解下,大人也是一个有胆识、有智谋的人,远远比以往的那些武夫莽汉来掌管都察院更有潜力。”
夏商皱眉:“就因为这个,所以你不惜瞒着皇上?”
“皇上是现在的皇上,都察院却是永远的都察院。一个皇上只能存在百年,一个都察院却能永远存在于世间。都察院的作用是保持这个世界的黑暗和光明平衡,如果没有了都察院,存在世间的黑暗便将扩散,而且肆无忌惮。所以老夫一自认为,帮助大人也是一种为世人谋福的方式。”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凤起口中出来稀松平常,似乎不是什么大事,反倒是一种理所当然。
但这番话和之前在苏州见到凤起时感觉却不同。
现在看来,夏商一直都把凤起看得简单了。
毕竟是国教司的首座,属于十二司之一的领导者,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威胁,实际上却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这么说来,其实凤起大人您在暗地里为我做了很多事。比如夏回这个人的身份的,也是凤起大人出面完善的?”
凤起点点头:“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下官自然是不辞麻烦。”
“不管如何,那还是要道一声多谢。”夏商拱了拱手,“既然凤起大人要我来重整都察院,是否应该透露一些有关都察院的信息?如此,我也不必走许多弯路。”
凤起摇摇头:“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
“没错,至少在下官看来,就大人目前的势力,还不足以让下官告知您下官所知道的一切。这不是看不上大人,而是下官自保的手段。在这京城,最容易引来杀生之祸的,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还请大人体谅,他日若时机成熟,不用大人提醒,下官也会主动告知都察院的一切。”
夏商眯起了眼睛,暗道这老狐狸真够谨慎的,也难怪都察院破败到的现在,也只有他还活得好好的。
“大人,以后我们之间还是少说话为妙。今日我们已经说得够多。最后,下官还要告诉你大人一句。现在不需要大人操心任何事,只需要在这仙桃山中好好享受平静,回到京城之后继续做你的书童,下关保证,不会有任何人能查到大人的头上。”
凤起说得十分肯定,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凤起的话显然比皇后娘娘的话更让人安心,夏商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夏商将要走,凤起却补充了一句:“这些学生之中,大人需得留意一人,此人名叫蒋正之。”
夏商一愣:“蒋正之?有什么关系?”
凤起摇头:“不可说,一切看大人如何处置。”
这凤起说话没头没脑的,也是叫人心烦。
夏商回了李幽兰的小别院偏厅候着,正在想那蒋正之是谁。
想了没多久,李幽兰便回来了。
“夏回,这仙桃山果然是风景秀丽,黄昏下亦是美景遍地,真不枉走上这一遭。”
李幽兰心情不错,之前的病态像是消散了许多,连她的丫鬟萍儿也跟着挺开心的。
夏商没有搭理李幽兰的话:“小姐,你可知你们学生之中是否有一个叫蒋正之的?”
“蒋正之?不就是上次被先生打了手心的那个?听说他父亲是负责京城南门城防的一个将军,叫什么蒋政。”
一边的萍儿补充:“不是,小姐,我听人说安蒋政是御林军统领,厉害着呢。”
李幽兰点点头:“夏回,你问这儿作甚?”
“没什么,就是随口打听一下。”夏商起身,转移了话题,“对了,小姐你还是先休息,我去给你熬姜汤。”
“不用了吧,我感觉现在好多了。
夏商也不搭理,自顾自地出了门去。
一边萍儿看着心里嘀咕:“这人何时对小姐这么好过?”
山间的第一个清晨,李幽兰容光焕发,昨夜病态一扫而空,梳妆完毕之后出门见到夏商便是甜甜一笑:“你的姜汤真有效,我感觉一点儿都不晕了。”
夏商笑笑也不多话,但经过这一晚,他也调整好了心态,感觉自己有些心急,以现在的身份想要插手都察院的事情确实是力不从心,也难怪凤起不愿意告诉他更多。
如此正好,倒不如安安心心地当个小书童,待到自己江南的势力稳固后再图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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