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葡萄吃完,龙邵文随手将皮籽抛在桌上,又去捡了些蜜饯塞入口中,一口没吞咽进去,门口传来了银铃般的声音,“两位客人早已等在房里了?”
龟奴应声“是”,四姑娘埋怨,“瞧这给耽搁的,若不因俞先生是熟客,倒以为是我怠慢了客人……”房门“咯吱”一声打开,进来一位姑娘。龙邵文抬眼看去,此婊子头挽发髻,眉目间透着灵气。手执团扇,身穿中式的绣花丝袍,缀以珍珠花。他暗赞,“长得果真不错,无论身段还是脸蛋,都可以称的上一流。”
“俞先生,您带新客人来了,给我介绍一下!”四姑娘娇笑着,随意在俞文征与龙邵文中间坐下。
俞文征说:叫龙先生吧……他对龙邵文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四姑娘了。
四姑娘轻笑一声,又挨近龙邵文坐了坐,俯身去拿茶壶,却瞧见满桌子的葡萄皮儿,她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帮龙邵文把面前的茶杯斟满水,从果盘里取了一只蜜桔,剥了皮,喂进龙邵文的嘴中,“龙先生从前没来过吧!冷落了,先赔礼了!”
龙邵文觉着鼻子里飘入淡淡的一股清香,他嘴里被塞了橘子,只含糊地说,“嗯!是第一次登门。”四姑娘又是一声轻笑,正要开口说话,门口的龟奴探头进来,“先生,要不要拿麻将进来。”四姑娘说,“急什么啦!先说会子话啦!”龟奴缩回头去,轻轻带上房门。
龙邵文这才知道为什么俞文征把这里的姑娘叫做先生,原来这里的龟奴都是这样称呼姑娘的。又闲聊几句,外面就有人喊四姑娘的名字,四姑娘脸上带着抱歉,“龙先生、俞先生,不好意思,有熟客去招呼一下,马上就回来啊!”
龙邵文瞧她的态度,不论自己同不同意,她都会去,于是点点头。四姑娘见龙邵文点头,转身出去了。龙邵文问俞文征,“她们为什么不叫姑娘叫先生?”
俞文征把头凑近龙邵文,压低声音,“书寓里的姑娘,不但琴棋书画都精通,很多还能写得一首好诗文,所以被称作先生,长三堂子里面的姑娘就没有这么好的称呼了,但这里的仆役、龟奴为了增加她们主人的声势,也管这些长三叫做先生,有给她们脸上贴金的意思。从前长三堂子里面可以把这些姑娘叫做小姐,可现在不行了,你要叫她们小姐,她们就不高兴了,因为她们现在管野鸡店里的姑娘叫做小姐……”
“你们神神秘秘地谈论什么啊!”四姑娘应付完熟客推门进来,“怠慢了,先给两位陪个罪。”她又挨着龙邵文坐下。龙邵文便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他把脸凑到四姑娘身边笑着说,“什么味道这么香?我闻闻!”说着话伸嘴往四姑娘脸上凑。四姑娘轻笑一声,伸手拦着,“你这个新来的客人好不正形,刚来就想欺负人。”
龙邵文见她轻叹曼笑,被她撩拨的有点按捺不住,只把双臂一环,强行将她揽在臂中,“闻闻嘛!”不由分说,把嘴贴到了四姑娘的耳边。”
四姑娘挣脱起身笑了笑,伸出拳头打了龙邵文一下,“俞爷还在呢!也不怕害臊。”
俞文征哈哈笑了,“我可是什么也没瞧见。”
龙邵文跟着站起,又要去动手调戏四姑娘,龟奴拿了一副麻将进来,“四姑娘,麻将拿来了,桌子支在哪儿?”四姑娘指点着龟奴去支桌子,把龙邵文搞得好没兴致。
四姑娘笑着,“喊人凑一局!”她也不等二人同意,到门口又喊进来一个妓女,四个人凑合着打了一会儿麻将,输赢不计,俞文征起身说:这就走吧!
龙邵文见俞文征走,不知原因,正要相询,却想起俞文征让听他的,只好站起来跟着俞文征出了群玉坊。出门后,龙邵文说,“你来这里嫖姑娘不给钱?有面子啊!”
俞文征说:刚才在书场已经打了赏,点了戏,这顿茶围照例是不收费的。不过虽然这顿茶围不收费,但你今后想来玩儿,花头可多的是,不过都照例付钱就行,决不能当那任人宰割的瘟生。
“咱们连姑娘也没睡上,就这么走了?”龙邵文有点不甘心。
“阿文,这次只是见面,我给你引见一下,算是认识了,今天我在场,你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改天有空,你自己再来,只要功夫下到,想要哪个姑娘都是手到擒来。你今天在这里过夜是不行了,你越急,她们就越吊你的胃口。”
“哈哈!有点耍头!你的意思是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了?嗯!这里比野鸡店那种直来直去的办事可有趣的多,不过也麻烦的多。”
又过几天,龙邵文惦记着四姑娘,这天午后他泡完澡,修理了一下头发,衣衫一新,来到群玉坊。进门点了四姑娘的台,四姑娘出来,不冷不热地和他应付几句,说是有相熟的客人要陪,也不往房中请他,自去忙了。龙邵文大失所望,只觉的憋着满腹怨气无处发泄,本想冲进去砸了四姑娘的场子,又觉得跟一个婊子计较太失颜面,只好悻悻而归,对群玉坊再没了兴趣。
周六的下午,俞文征兴冲冲进来,他说,“象尊仿造好了。”龙邵文来了兴致,让俞文征把两只象尊摆在面前,他要亲自辨别。龙邵文在瓷器上浸淫多年,眼光自然独到,更何况他见过真象尊,自信一眼可辨真假。谁知他拿起摆弄半天,却始终犹豫着不敢确认。他说,“煌煌中华能人太多,这假象尊仿得,细微处也不差分毫,洋鬼子又怎能识得。”他请教俞文征,“到底如何分辨。”
俞文征说,“仅凭肉眼从外表绝对分辨不出,人之五官,各有各的用处,此种时候,就需要用到鼻子了。”他让龙邵文分别去闻两只象尊。龙邵文闻后说,“有一只略带腥臊。”
“这就是假的了……”俞文征笑着说,“假的这只是用真的那只翻的模子,然后再做旧,之后的一步至关重要,做旧后的象尊,需要埋在茅厕旁边,茅厕边上腐蚀的快,以彰显其年代久远,所以挖出的时候略带腥臊。”
“好手段……”龙邵文把假象尊放下,“可以去拜访保罗这个洋鬼子了,就把这个茅厕里淘出来的恶心玩意儿送给他。”
俞文征问:“最近没去群玉坊见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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