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期邈云汉》第四章 前因有变

    【临云界·上清仙宗】
    清瑜淡淡一笑,极衬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看得明怀袖出神,但清瑜很快收敛笑容,对他说:“坐我身边来。”
    “我曾于尘界半烟城认识一人,相识三年,相互倾慕,同拜女娲伏羲大神。但就在她二十生辰那日起,性格大变,原先她温和柔善,后却杀人驱尸,而我始终寻不出缘由。”
    明怀袖没想到他会往事重提。
    “那是我尚在渡劫期,便回了宗门渡劫,出关时,只听闻她承认自己是冥域细作,畏罪自戕。”清瑜的眼中浮现出缅怀和哀伤。
    自杀?明怀袖心想,难道不是他身边的妖族随侍让门人杀的吗?
    “我去过冥域轮回镜,然而冥域轮回造册,却始终没有关于她的丝毫消息。”
    听他所说,明怀袖震惊,心想清瑜看了冥界造册,她却一点都不知情,明世卿这厮不靠谱也算了,居然敢这么不靠谱。
    “仙尊为何对我说这些?”明怀袖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道该如何断定。
    清瑜轻声说:“她与你生得一模一样。”
    明怀袖垂下眼帘,心想清瑜究竟是什么意思?试探她,或是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人诉说?后者也不是没有可能。
    “仙尊认为,什么情况下,同一人会性格大变?”明怀袖自然不可能主动暴露身份。
    清瑜若有所思地说:“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
    千年前,明怀袖自封记忆入尘界磨炼心境,却因为受修行鬼道之人的影响,打开封印,恢复原来的记忆。
    如此算来,清瑜说的没问题。
    “仙尊可有想过,与您共定终身的那名女子并非自戕,而是为人所害,故而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明怀袖问。
    清瑜点点头,似乎不想继续那个话题,拿起一卷书册,说:“今日我说的有些多,这是一册水系心法,你拿去修炼,不懂之处可问兰墨。”
    “多些仙尊赐教。”明怀袖手下。
    走出问尘殿的时候,明怀袖还有些恍惚,骤然间往事重提,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阿雯此人真是令她妒忌,即便阿雯从未存在过。
    当然还有一件令她头疼的事情,她如今是水系单灵根,又得走道修的路,跟她原先的修行大相径庭,她还得好好研究水系道修是怎么一种修炼状态。
    【永宁界•忘川浮岛】
    忘川自临云界发源,划破虚空,流入永宁界,再入冥界九幽之下,江水滔滔,自古以来,难免淹没无数生灵,其下累累白骨,数不胜数。
    “来者是客。”易天行将一坛烈酒放到石桌上,“陪本尊喝酒。”
    屋内只有二人,另一名男子坐在角落,衣如泼墨画,仿佛没看到二人聊天。
    清瑜法身端坐到一边的蒲团上,出言问:“冒昧来此,只问魔尊一件事,冥界之主九幽尊者下落何处?”
    “送她化道了。”
    “真是身死道陨,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
    “鬼族魂魄即使肉身,魂魄自然是消亡了,至于意识,本尊推演无数次,推断不到她的丝毫生机——怎么此时仙尊前来兴师问罪?”
    易天行坐在案几上,翘着二郎腿,若是寻常人见了怕以为他只是个放荡不羁的少年,无法与“魔尊”二字联想在一起。
    只是眼中稍显黯然。
    “冥界不可能将界主之位空缺那么多年。”清瑜淡言。
    “不过是一个位置罢了,你我想去拜访冥界,找轮回就是了,有没有界主重要吗?”易天行低头看着酒坛上的纹路。
    清瑜转而问:“你与冥界之主是何恩怨,非要将他置于死地?”
    “仙尊,方才说只问本尊一个问题,恕不远送。”易天行拿起酒坛一饮而尽,然后将酒坛砸在地上。
    清瑜轻叹一声,法身消散。
    【临云界•上清仙宗】
    长廊上放了不少盆栽,显得花花绿绿,甚是明媚。
    “修行一途,所求之长生,筑基伊始,仙魔方终,天道衍化万物,故人之修为有万千种,《混元卷•筑基篇•阴水诀》所讲,乃练气、筑基总纲。”明怀袖念到一半,丢给兰墨,嘟哝了声:一派胡言。
    “《混元卷》那是道修最经典之作,怎么就是一派胡言?”兰墨不解地问。
    “兰姐姐修过道吗?”明怀袖问,兰墨是受到仙尊点化的精灵,理论上算是妖族,自然是不可能修道的。
    “自然没有,奴婢愚笨,无法说出道法一二。”兰墨如实说。
    明怀袖指了指序言上寥寥几个字,又问:“修得长生便是成仙了吗?”
    “自然是。唯有成仙方可长生。”兰墨说。
    “那天地灵智算什么?”明怀袖把竹简丢到桌上,说,“它们自天地初开便存在于世,不死不灭。”
    兰墨问:“不知姑娘说的说的天地灵智有哪些?”
    “神火,山魂一类。”
    兰墨皱起眉头思考,却百思不得其解。明怀袖眼疾手快地摘了她头上刻有法阵的簪花,插在自己的发髻上,跑出屋子。
    如是这般无人拘束,一月以来,明怀袖只是勉强背出《阴水诀》,一屋子的典籍,也无人知道她才翻了几本。
    问尘峰上禁制层层,即便有兰墨的簪花,也不能全然到达,来问尘峰一个月,居然没再看到清瑜,明怀袖心想自己是不是快被遗忘了。
    当她正要踏进主殿时,清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才一月,便忘了我的话?”
    “仙尊!”明怀袖终于看到清瑜,惊呼一声,突然发现今日他身上那件衣服有些眼熟。
    依旧是素白,衣襟袖口为蓝紫色,绣着流云逐月纹。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件衣裳,是阿雯亲手做的,清瑜之前嫌弃它太过素雅,送给了清玥穿。
    “盯着我的衣裳作甚?”清瑜的目光在明怀袖脸上寸寸扫过,似乎想要找出个究竟来。
    大约是在试她吧。明怀袖行了一个不那么标准的礼节,夸赞道:“仙尊风姿如青云出岫,珠玉在侧,俊逸非常,弟子愚笨,故而……”
    明怀袖发现自己编不下去了。
    谁料清瑜一笑,语气不详地说:“你倒是油腔滑调,嘴上抹蜜。”
    这就放过这一节了?明怀袖心想清瑜果然好骗啊。
    “正巧我做了些菜,你同我一起去吃一些吧。”清瑜转身踏入殿门。明怀袖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或者她其实在做梦。
    辟谷近千年的仙尊会做饭菜?
    坐到案几边时,明怀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动了筷子后,这一切更加难以令人相信,这味道与她一月前吃到的一模一样。
    似乎,千年之前也是相似的味道——或者,她已经记不清了。
    清瑜临吃完,忽然出声问:“阿雯,是你吗?”
    就差一点,明怀袖就要回答是了,好在她理智尚存。有时候撒一个谎言,就需要千千万万的谎言来圆,而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是谎言。
    在尘埃未落定之前,她可不能随便暴露自己,但若让她不见清瑜,也着实难受。
    “仙尊总是将怀袖错认为那位名叫阿雯的女子,心里怕是想让弟子做那女子的替身,可弟子未必是她。”明怀袖说,“若哪日阿雯复生,弟子又将如何自处?”
    见他不答,明怀袖含糊不清地说:“弟子同样是有情感之人,仙尊对弟子这般,弟子又怎么不会心存侥幸?”
    清瑜依旧没接话。
    走出殿门许久,明怀袖才回过神来,或许今日所见,证明从前的风旻之对阿雯是真心实意,而非情劫所带来的诱导。
    确实是她觊觎其至阳之体,千年之前设计了风旻之:封印自己的记忆,在风旻之渡第九重劫的时候故意出现在他身旁。
    却也是他微雨断桥头,指拈花一朵,怀芳广袖中,星月落眼眸。
    等到炼气期九层的时候,明怀袖发现自己的筑基还是大有问题。坐到山腰的树下,明怀袖翻了翻竹篮中的灵果,这座问尘峰没有她缺的紫冥草。
    清瑜成仙之后,这座山上的草木沾染了他纯阳仙气,变得不适宜阴寒之物生长,找不到属性冰寒的紫冥草也是无可厚非。
    难不成她还要离开问尘峰,去宗门集市?
    正思索着,一条白色小蛇从树上倒挂下来,明怀袖摸了摸它脑袋上的突起,高兴地说:“你可是未化形?”
    小蛇甩甩脑袋,口吐人言:“本座是妖族,为何要化作人形?”
    “鬼扯,分明是你这条小蛇修为不够。”明怀袖伸手去捉它,后者顺势缠上明怀袖的手臂,慵懒地窝在她肩膀上。
    小蛇反驳:“本座乃白矖后裔,才不是什么蛇。”
    “蛇怎么了?”明怀袖逗它说,“女娲大神不也是人首蛇身?”
    这条自称白矖的小蛇很有可能是清瑜的手下,明怀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让它发现破绽。
    “若是你见了仙尊本体,便会知道蛇身和龙身还是大有差异的。”小蛇坚定地说。
    “那个……咱们能不能别在问尘峰上议论这些,要是被仙尊发觉,咱俩吃不了兜着走。”明怀袖脸颊微烫,跟他打太极。
    “仙尊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小事怪罪我们。”
    明怀袖立即把这条蛇丢到树上,匆匆跑回住的地方。
    白矖不明所以地爬到主殿。
    “她同你说了什么?”清瑜一边问它,手中掐了一个引火诀,煮着铜炉中的水。白矖有种自己被放在里头煮成蛇羹,不对龙羹的错觉。
    白矖赶紧一五一十地复述明怀袖的所有话,末了还补充:“仙尊,这名女弟子也没什么问题吧……”
    清瑜换了一身衣服,细细按平先前穿的那套衣服上的褶子,封上时光法阵,然后用下颌指了指摆在一边的灵果,说:“做得好。”
    闻言白矖立即爬到果盘里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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