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曹云这么一提,田蜜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熊奇之前供职的那家报社,就像曹云之前说的一样,在C市算得上比较有影响力的大报了,在关于任旭阳的报道刊登并且掀起轩然大波之后,熊奇忽然离职,远走他乡,这很难不让人感到诧异。
要知道,新闻行业不怕轰动,就怕平淡,写出一篇有人叫好有人骂街的报道,对于记者本人来讲,是福不是祸,如果熊奇继续留在原单位,相信他的前途发展会有很大程度的提升,去报社了解情况的时候,田蜜也得知熊奇的年纪和江玉镜相当,都是三十刚出头,虽然不算年长,算下来也是有了几年工作经验的人,没道理会不懂得新闻行业的规矩,为自己的前途铺好了路之后,却选择放弃。
除非,他当时感觉到了危险信号。
那么,说起来,现在熊奇的处境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这么一想,田蜜更加确定,有必要和熊奇见一面。毕竟凶手对江玉镜下手,主要是因为任旭阳的那件事情,而这件事里头,熊奇也起了不可推卸的推波助澜作用,凶手会不会不仅仅针对江玉镜一个人,而是要清算当初所有的参与者,这还是个未知数。
这些田蜜都只是不动声色的在心里盘算着,曹云对熊奇掩饰不住的厌恶和憎恨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田蜜不能不有个提防心,更何况,之前就了解到任家除了任旭阳之外,还有一个长子,可是现在家里面俨然就是一副夫妻两个一起生活的冷清状态,曹云话里话外也绝口不提自己的儿子,这也同样没有办法不让田蜜产生怀疑。
“你的手怎么了?疼不疼?”田蜜没有直接询问关于任家长子的事情,而是关心的询问起曹云来,从方才曹云说话的时候她就注意到,那双绞在一起的双手上面,不满了老茧和旧伤口。
她的话一说出口,曹云和陆向东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前者有些惊讶,回不过神儿来,后者则满意的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没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会疼,时间久了,就麻木了。”曹云摊开手掌,看着自己伤痕累累,茧子层层叠叠的双手,神色中不觉多了许多的憔悴,“原本其实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虽说没什么能耐,还下了岗,但是咱勤快,肯干,没用多久就找了新工作,累是累了点,双职工两份收入,维持生活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结果小阳出事之后,孩子她爸心里自责,魂不守舍的,结果上班的时候出了生产事故,把腿给弄断了,而且还是因为个人的过失,厂子给拿了一笔医疗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出院之后腿脚不利索,也没有办法再出去工作,这个家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棒劳力,难免要辛苦点。”
“那现在生计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呢?”田蜜关切的问。
曹云摇摇头,田蜜真诚的关心,让她原本浑身竖起的提防的刺也收敛了许多:“日子啊,富就富过,穷就穷过,只要过得下去就行呗。我白天在一家小袜子厂上班,晚上回家吃完饭了贴版画做点计件算钱的零活儿,就两口人,花销也没有多大。”
虽然她嘴上说的轻描淡写,脸上的憔悴却是掩藏不住的,田蜜看着曹云脸上细碎的皱纹和头上斑驳的白发,忽然想起,之前调查任家的情况时了解到,她和任毅两夫妻今年都只有四十四五岁,看上去却好像足有快六十岁了一样。
生活的波折和丧女的打击让他们的身上过早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任安平的经济独立,不用你们负担了么?”田蜜故意很自然的说出任家长子的名字,眼睛观察着曹云的反应。
曹云听田蜜问起自己的儿子,只略微愣了一下,并没有太多惊讶或者诧异,眼神黯淡的回答说:“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过的怎么样。”
“这话怎么说?他去了外地?”
“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连我儿子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曹云说起活着却同样不在身边的长子,似乎又勾起了不愉快的记忆,“那孩子从小就疼妹妹,别人家两个孩子还经常有打架拌嘴的时候,安平就不,从小到大都护着小阳,帮我们照顾妹妹,自己不欺负,也不许别人欺负她。后来小阳自杀了,我们跑去找江玉镜理论,被她反咬一口,伙同那个熊奇,把我们一家给写成了胡搅蛮缠的坏人,安平气不过,就跑去骚扰了江玉镜几次,江玉镜报警,把安平给带去了,好在他也没做什么太过格的事情,警察说服教育了一顿,就让我们把人带回家了。回家之后这孩子就犯拧,嫌我们两个太懦弱,让小阳白白被人害死了,我们俩哪敢让他再出去惹事,小阳已经死了,我们承受不起再失去一个孩子。”
曹云哭丧着脸,无奈的摇着头:“谁知道,到最后,还是失去了。他嫌我们懦弱窝囊,夜里留了一封信,身上就带了两百块钱一个人离家出走了。虽然说安平应该是好好的,一直也没有什么坏消息,可是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也没有,我们也联系不上他,实际上和没有孩子的感觉是一样的。”
说完,她迟疑了一下,不放心的打量着田蜜的表情,见她什么也不说,只好主动开口道:“警官,我儿子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来,更不可能杀人害命,他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了,那孩子离开家的时候技校刚刚毕业,现在估计应该都工作了,你们千万别冤枉他,也别误了他的前程啊!”
田蜜被她说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身份和职业决定了她不能一味的同情、理解对方,最重要的原则底线是不能够动摇的。
她悄悄用眼神询问陆向东,想知道在他的观察结果里面,曹云在任安平踪迹的这件事上有没有说谎,见陆向东那边觉得曹云的态度可信度较高,于是只能说:“从我个人的感情上,我很理解你们的遭遇和感受,也愿意相信任安平是与本案无关的,但是想要证明就要有调查的过程,这也希望你能够理解。”
曹云的脸色开始发红,看得出来,田蜜的这句话让她觉得不中听了。
田蜜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干脆不等她开腔,主动说:“我知道你们会觉得愤愤不平,觉得任旭阳当初死的时候,我们警方没有兴师动众的立案调查,现在轮到江玉镜的时候却这么重视。事实上任旭阳的事情,我们也很惋惜,却真的无能为力。任旭阳是自杀身亡的,对于这个结论你们做家人的也同样认同,江玉镜的行为的确过分,可是她一没有动手杀害任旭阳,二没有雇凶,三没有胁迫,四没有在任旭阳自杀时提供帮助,所以除了能够在道德上谴责她,根据法律我们没有办法制裁她,我们做警察的必须依法办事。”
曹云还是不大高兴,但田蜜的话说得清清楚楚,她也没有辩驳之处,到最后只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答应如果有儿子的消息,一定不隐瞒,及时告知。
“警官,我就还剩下一个请求。”田蜜和陆向东起身告辞,曹云送他们到门口,临开门之前,不放心的嘱托道,“江玉镜家里头财大气粗,上次她就求人花钱,搞了那么大的声势,搞得后来我们家孩子死得不仅冤枉,还被人说成是心理脆弱,经不起风雨的娇娇女!当初我们安平去找江玉镜的时候,我们到派出所去接人回家,江玉镜特别凶的冲安平嚷,说走着瞧,再敢去捣乱,就要让安平吃不了兜着走,让他进监狱。我怕她家里人记着这事儿,硬是诬赖我儿子,说是他做的!我女儿死的已经很委屈了,求求你们千万别让我儿子再蒙冤受屈啊!”
“江玉镜财大气粗?”陆向东一副不可置信的口吻。
他的强调激怒了曹云,曹云瞪着陆向东,质问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几度:“你不信?!你是不是也相信外头说的那些鬼话啊?什么清贫女教师,什么一心扑在工作上!那都是撒谎!都是骗子!她就会穿着些不打眼儿的衣服出来糊弄人!让人觉得她多朴素,实际上都是假的!她丈夫在国外上班赚钱本来就多,她自己收的礼、赚的补课费也多了去了!”
“你对别人家的家底还挺了解的。”陆向东戏谑的说。
曹云的脸彻底红了:“这话是她自己说的!她为了收礼,把班里不给送礼的学生都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谁送了礼,就把谁作为调回前面,小阳被丢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个班级八十多人!她看不见黑板,我们只好买了鸡买了鱼去送礼,结果江玉镜看不起我们送的寒酸东西,阴阳怪气的炫耀了一通,就把我们给轰走了!”
“好的,你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田蜜对她点点头,安抚样的轻拍曹云的手臂,转身开门,和陆向东离开了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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