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之人》第二百零三章 讨说法【求推荐票】

    而正是墨水这两个字眼提醒了黄璋玉,他把手上的黑色粉末放在水里打湿,果然是墨迹。
    这墨迹简直让他恍然大悟,因为纸上那大齐通宝的图案并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用真品拓印出来的。
    他把纸张抬高隔着阳光细细检查,果然上面有拓印时留下的深浅不一的凹坑,连他也想不到刚刚一番酒话竟然给他指明了方向。
    黄璋玉连夜赶往浙江钱塘戴熙祖宅所在的地方寻找线索,但那边的祖宅早就已经被一位钱姓的商人高价买下,同时也被特意修葺成卖东西的地方。
    商人逐利这也是自古的道理,再加上钱姓商人出过的高价也是从他人之处接手,他并没有在宅院里如愿找到缺角大齐,所以只能谎称找到了不少出自戴熙之手的山水画。
    其实钱姓商人哪有什么真画,只不过假借宅院为句,故意放出去风声,一时间过来看画买画的人也趋之若鹜,尤其是戴熙的山水画《云岚烟翠图》让人难得一见。
    此画为立轴,纸本,墨笔,纵138.5厘米,横64.5厘米。整幅画远处山峦起伏,树林茂盛,行云浮动于山间。
    山泉在云岚下汇成小溪,匝谷而下。
    茅屋草舍参差于谷中平坦处,隐见小院主人正忙于窗前。近处水波涟漪,岩头杂草横生,密林茂繁,整个画面明快秀雅。
    此图结构精微,风度闲逸;笔墨清润,全无俗气,虽貌似耕烟,然又别有一番气象。
    上题“云岚烟翠。拟大痴葱郁之象,不以家数求也。伯黍大兄属,时咸丰五年乙卯清明节醇士戴熙”。
    同时也因为事情闹得风声很大,所以当黄璋玉去戴氏祖宅也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和精力,全都是被人请了过去。
    请他去的那人叫大金牙,他是一个撮合买主做古玩生意从中赚搭桥费的,张嘴便是满口金牙,故而得名“大金牙”。
    高看他一眼的那些小摊贩客气地称上一句“金牙爷”,看不起的就直呼“歪嘴儿”,“金牙爷”的名气是因为他跟谁都能攀上关系,“歪嘴儿”的赖名是因为他这口大金牙的来历。
    说是他撮合两边买主生意的时候,故意使坏多出搭桥费,被对手从中作梗捅破了天窗,不知道是哪方买主找人趁天黑上去就是一拳,满口牙齿都松脱了。
    听邻居大婶说,一个人窝在家里喝了七天稀粥也勉强熬了过去。
    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又大捞了一笔,后面在出现在别人眼里的时候,说话一张嘴便是一口大金牙,跟别人说话更是多了不少底气,被打的事情也都遮掩了过去。
    大金牙一看黄璋玉的面相就是从外乡来的,从他一下车就主动迎了上去,再加上一通吹嘘,就把人带到了地方。
    这家伙只是把人引荐进去,自个却没有跟着进去,钱姓商人也对黄璋玉,不过之前吃过亏,还是提前问了黄璋玉身上有多少价码。
    黄璋玉的话结结实实地让钱姓商人以为是在开玩笑,在反复确认下让人把他给轰了出去,躲在外面的大金牙一瞧带过去的人是个穷鬼,不禁暗骂几句,连搭桥费都没要。
    被轰出门的黄璋玉碰到了一个被宅院管家追打的老人,也就这样子把老人送回了家,此人名叫戴圣谨,是戴熙旁支。
    他很早之前便总会出现在戴氏祖宅,有的时候更是一坐就是一天,久而久之,宅院管家心生厌烦,经常追着他打。
    此人正是当年留下纸张的人,别看他满脸老态,年纪却还不到六十岁,原因也是因为饿肚子。
    那时候饿肚子的人很多,他们大都腹内积水,肚子看起来很大,穿着宽松的衣服过日子。
    他身上很多还未消退的瘀伤,每走一步都不自觉地咬紧后槽牙,家住的也远,到了地方天也快要黄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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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还真跪啊。”
    “我是观音菩萨座下善财童子,今天特意让我来赐你们琼浆玉露的,不许交头接耳,都跪好了。”
    “嘘~~~”
    “季礼,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准备好了,味道很难闻,确定要给他们喝吗?”
    “快点快点,又不是咱们喝,你忘了他们以前是怎么对咱们的嘛。”
    “好吧。我手里是从观音菩萨净瓶接出来的圣水,人喝了,去百......百病无灾。都把碗端好了,我这就分给大家。”
    “都是圣水,你们可要接好了。”
    田间的一处草垛那里,一个叫戴鹤轩的孩子坐在高处,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黄布条做成的披风,两只眼睛半眯着,嘴里还念叨不停,下面有四五个孩子跪在那在地上不敢抬头。
    戴季礼是戴其恒的儿子,跟戴鹤轩是表亲,跟戴鹤轩叫表哥。
    他手里拿着一个陶罐,说完后以后小心翼翼地把陶罐里的水分给那些孩子。其实陶罐里装的不是圣水,是井水混着尿搅拌出来的,暗黄色的样子好像草药。
    不少孩子你瞅瞅我我瞧瞧你的一个接一个喝了下去,戴鹤轩告诉他们不许往外吐,说话间,远处有一个着急忙慌跑过来的妇女看到自家孩子跪在那里,一下子生气地叫骂起来。
    “表哥,糟了糟了!”
    “这是干什么呢,宝子,快给我站起来!”
    “娘,我们在跪观音菩萨,还给了我们去病消灾的圣水。”
    “别听戴鹤轩那小子在这里胡扯,是尿。”
    “尿!?”
    “呕~~~,戴鹤轩,你竟然敢让我们喝尿。别跑,快抓住他!”
    “呜~~~,我......我嘴里好咸!”
    妇女一把抢过孩子手里的瓶子一闻,直指着戴鹤轩一通臭骂,其他的人纷纷扔掉手里的瓶子哭闹起来。
    知道办了坏事的戴鹤轩早就从草垛上滑下来溜了,追过去的孩子把他身上的披风扯掉了不少,他手里拿着鞋光着pì股不敢回头,躲进屋里便没再开出来。
    黄璋玉把人送到村口的时候,戴圣谨的女儿戴鹤盈早就站在村口那方大石磨上往远处瞧着,她知道她哥办了坏事,就只能她爹出面才能解决掉。
    “爹,我哥和表哥两个给人家喝尿,快跟我去管管啊!”
    “臭......臭小子,又给我惹事,看......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听话的。”
    “你是她女儿吧,他......”
    “我都知道了,谢谢你送他回来。爹,我来扶你。”
    “去去去,不用你扶。”
    连话都没说完的黄璋玉便听到了戴鹤盈感谢的话,并且他把戴圣谨的手交到了她手里,她一个小女孩哪里扶得住走路踉踉跄跄的戴圣谨,戴圣谨刚走了没几步便一头栽在地上。
    他推开戴鹤盈伸过来的手,开始对她大骂了起来,黄璋玉能看到她眼眶含泪,不过还是没有因为难堪松开手,黄璋玉只能跟她一起把他扶回家。
    这个时候他家门外早就围满了前来讨说法的人,女人在门外叫骂,有的孩子爬上院墙,更有的捡起石块往院子里面扔。
    这些小伎俩在戴鹤轩看来早就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两间破屋窗户上的玻璃也替换成了白纸,只要一刮风,屋里就冷嗖嗖的。
    “他爹来了!”
    “看你家孩子办的好事,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待,谁也别想好过。”
    “戴鹤轩他骗我们几个喝尿,到现在我嘴里还一股尿sāo味。”
    “臭......臭小子,又给我找麻烦,今天我非好好揍......揍你一顿,开门开门!”
    “这下有好戏看了。戴鹤轩,你爹让你开门,快点!”
    “我是善财童子,我没爹!”
    “快开门,是我,你个兔崽子。”
    自打戴鹤轩跟他爹来到这里,受尽了别人的白眼,他躲在屋里说什么也不肯打开大门,戴圣谨更是怒火中烧,推搡开堵在面前的人疯狂地用脚踹着大门。
    大门上的那只破门环叮叮咣咣响个不停,一时间来了精神的邻居们更是把脑袋凑过去瞧热闹,一边的大门就这样被踹开斜靠在一边。
    只见他抄起门后的一根烧火棍朝着门面上猛敲几下,跟在后面想要进去的人都以为他发了疯,没人再敢靠进。
    一阵叫骂声过后,戴鹤轩踉跄着被他爹拽到院子的一个长凳上趴下,啪啪的皮肉声让那些讨说法的人看得心生不安,倒是他妹妹戴鹤盈捡起一把扫帚在门内乱挥,他表弟戴季礼吓得站在戴鹤轩一边哭了起来。
    “那小子挨揍了,这下我心里舒服不少。娘,耳......耳朵疼疼疼,快松手啊!”
    “还看,你也真是傻,他让你喝尿你就喝尿,真是跟你爹一样没脑子。”
    “我......我也是被骗的,您别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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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表哥,你倒是吱个声求求饶,求他别再打了。”
    “你别管,一个人做事一个当。我不认错,叫他打吧。”
    “这位老哥,我替他求个情,饶过他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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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挨了打,咱们走吧。”
    “走,下次再好好教训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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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小子皮真厚,打都不吱声。我问你,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家训都忘了吗?”
    “记......记得。”
    “说一遍我听听。”
    “有祖训言之:存心、敦伦、谨言、寡欲、惜字。”
    “何解?”
    “存心指要忠厚,切勿刻薄。要诚实,切勿狡诈。尤要静养,切戒妄念;敦伦指在家在国,长幼亲疏,恩义相维,情文备至;谨言指勿恃敏妙,毋字诙谐,一切荒谬戏谑忤人犹显神怒其徵。失仪犹小,遗害者大。凡事关廉节情属疑议者,尤不可轻易;寡欲指戒淫一节,储善中,谆谆诰诫,甚详且尽。即正色,亦有戒期,宜常读而时懔之;惜字指男妇老幼,皆当奉行,我辈读书,尤宜加倍。学业后知不足,知不足然后学。勿始勤而终怠,勿泛骛而浅尝。”
    “记着就好。”
    当戴鹤轩流着眼泪字正腔圆说起来的时候,连同戴季礼和戴鹤盈二人也随声熟诵起来,眼泪同样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看着孩子们认真熟诵的样子,戴圣谨突然感觉到心里阵阵酸楚上涌,两眼一黑整个身体摇晃着瘫倒在地上,旁边的人一看到他人成了这样子,纷纷后退着走掉了。
    “爹~~~”
    “伯父,你怎么了?”
    “跟我没关系。”
    “只是晕了过去,快把他扶进去休息一下。”
    “妹妹,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他把爹送回来的。”
    “表哥,你不要紧吧?”
    “没事。”
    屋里并没有可以休息的床,靠墙的一侧铺着厚厚的荒草,另一间屋里堆满了杂物,走进去根本无法下脚。
    戴鹤盈从角落的陶罐下找出一瓶水,然后去院子里面用砂锅煮热水去了。
    随时外面响起狗叫声,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黄璋玉耽误了找落脚的地方,在征得他们的同意以后,决定明天再继续找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肚子便饿得咕咕叫,其他人也是,黄璋玉从包袱里面摸出两个白饼,戴鹤盈出主意把白饼掰成小块在砂锅里煮了一些热汤喝。
    热汤里掺杂着一股草药味,不过他们几个人都吃得很香。
    “我爹他是不是又去了忠正巷?”
    “你怎么知道的?”
    “咝~~~”
    “表哥,我煮了一个鸡蛋,快放在淤青的地方敷一下。听别人说,很管用的。”
    “那是我家的祖宅,他经常去那个地方,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季礼,谁叫你乱偷东西的?”
    “是鸡田间一个草垛鸡窝里捡的,不是偷的,表哥你信我。”
    “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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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别轰我,这是我家祖上的宅院,你们都是谁?快松手,私占他人宅院,要不是再不走,我可要报官。哎哟,你......你们怎么打人!我不是要饭的,别推我,我跟你们拼了,来呀!”
    “爹,你醒了。”
    “都......都围着我做什么?我想喝水,去端些来,他是谁啊?”
    “是他把您扶回来的。”
    “记不清楚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奔波了一天的黄璋玉靠着草团打盹,戴鹤盈从院子里找出来一只铁盆烧了些柴禾,屋里才暖和了起来,他双手抱在一起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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