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中年》第二章

    同样是这个初夏的早晨，天刚刚亮。
    刘建国像往常一样，从位于西山南路的教育局宿舍出来往西山公园跑去。
    早上慢跑是最近这几年才养成的习惯。
    现在居然有时间来跑步了，要是回到五年以前，他可没这闲功夫，那时候整天忙得像上了发条的钟停不下来，走路都在放小跑。
    刘建国在教育局上班，工作清闲，单位上没什么好忙的，主要是家里的一大一小需要他照顾。
    可是他宁愿像以前一样忙碌。
    再忙再累他也心甘情愿，至少那时候妻子儿子都在身边。
    可是，现在儿子在外省上大学，而妻子却永远地离开了。
    五年前，她终于没有熬过去，从楼顶跳了下来，就葬在西山公墓。
    刘建国加快了脚步，从公园门口跑过，拐上了去西山公墓的路。
    路边的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灿烂，刘建国停下来随手採了一些，给妻子带去。他记得还是结婚的时候准备了一束花送给妻子，以后的岁月里他再没给妻子买过花。
    他和妻子都不是那种会表达浪漫的人，刘建国老实憨厚，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家是外地农村的，是那种善良朴实的人，凭着刻苦努力才考上师范学院跃出农门。毕业后跟着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在一所中学当教师。而刘建国先也是在学校教书，后来借调到教育局的，最后转正留在教育局当了办事员。
    本来以为他们会幸福甜蜜的生活一辈子，两人携手白头可是没想到……
    把花放在妻子的坟头，
    刘建国蹲下来和妻子説话，他天天往这里跑，就是希望来陪陪妻子。
    他习惯了跟她自言自语，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告诉妻子，儿子还有一个月就放假了，到时候会回来看她，儿子发了照片，虽然黑了，但是更结实了……
    父亲身体还好，早晚都要出来遛弯……
    自己也当上副科长了…
    要是妻子不得那个病，现在他们一家应该是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
    刘建国觉得妻子跟着他没有享到什么福，准确的说，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妻子就得病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应该是从生了儿子后。
    …………
    生完孩子后的妻子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月子里丈母娘来照顾了一个月，刘建国的母亲走的早，没人搭手帮忙。父亲还没退休，可是就算退休了，也没有公公来照顾儿媳的道理。
    父亲在他们结婚的时候把房子让给小两口住，自己搬到厂里集体宿舍去了，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过来吃顿饭聚一聚。搞得刘建国两口子很是内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嫌弃老人呢，天知道他说了很多次，也去厂里请了父亲很多次让他搬回来，可老头倔脾气，就是不回来，说集体宿舍热闹，让他们好好过二人世界。这套房子只有三十几个平方，统共只有两间房加一个阳台，阳台用来做厨房，三个人住确实有点不方便。
    等到妻子要生孩子了，刘建国只得写信让岳母从老家过来照顾月子。
    而父亲也经常回来看他的孙子，还帮着买这买那的。家里添丁进口，时不时地充满了欢笑声。
    在大家眼里，刘建国是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现在又有了孩子，很幸福的一家人。
    岳母在的时候，刘建国还不觉得，等岳母走后，刘建国就发觉妻子有点不对劲。
    有一天他下班回家，看见妻子坐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面前，可她面前什么东西都没有，而孩子却被捂在被子里快透不过气来了，小脸憋得通红。
    “李英，你干什么呢？你看孩子都快憋坏了？”
    刘建国手忙脚乱把孩子抱出来透气，忍不住对妻子埋怨道。
    可是李英却一声不吭，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就连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她都置若罔闻。
    他把孩子递给李英看，往她怀里送，她像是摸到一个烫手山芋一样往外丢。
    若不是刘建国手还没松，孩子就掉地上了。
    他不知道妻子怎么了，摸她额头又没有发烧，但是看她的样子又吓人。
    正好这时候父亲来了，买了鱼和蛋过来看望，见此情形，赶紧让刘建国送医院去。刘建国把孩子交给父亲照看，把妻子送进了医院。
    当时医院也没检查出啥毛病，而妻子也说自己没生病，嚷嚷着要出院。
    医生问她什么，她都回答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搞得刘建国都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看错了？
    医生认为有可能是生孩子没有休息好，精神不济。开了点药让回去好好休息，把身体调养好。
    刘建国就把她接了回来。主要是家里还有个婴儿也需要妈妈照顾。
    回到家，看见父亲正在手忙脚乱哄孩子，孩子哭的厉害，李英这次主动把孩子抱过来，亲了又亲。还说：“孩子肯定是饿了，要吃奶了。”
    刘建国也以为妻子是一时恍惚，本来妻子身体就不太好，生孩子消耗体力，而月子里孩子又经常哭闹，肯定是没休息好，才那样的。
    刘建国打定主意，自己多花点时间照顾孩子，晚上孩子挨着自己睡，让妻子好好休息。
    很快李英的产假就满了，不过正好学校又放假了，她还可以在家照顾孩子。
    这段时间刘建国没有发现李英有什么异常，心也就慢慢放下来了。
    夫妻两个细心照顾孩子，孩子一天天大起来，看着他的变化，逗孩子玩耍也是一种乐趣。
    再后来，李英回学校上班了，孩子请了邻居一个大妈照顾，两口子下班后再接回来。
    生活好像上了正轨。
    一切又按部就班。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
    但是……
    人生就怕一个转折。
    那天，刘建国在上班的时候接到李英学校打来的电话，说李英身体不舒服，让他赶快过去。
    他接完电话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
    他匆匆忙忙请假出门骑上自行车就往学校跑。
    他到的时候妻子正在办公室里坐着，有几位老师在旁边关心地问这问那。
    不管谁跟她说话，她都置若罔闻。
    “刘老师，你来了，李老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问她什么她都不说。”
    “就是。刚刚在上课，学生跑来报告说李老师讲着讲着就坐到讲台上不出声了。他们以为李老师生病了，吓得赶紧过来叫人，我们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她呆呆地坐在那，问她什么都不吭声。就先把她扶到办公室来了。”
    “刘老师，李老师以前有没有这种情况啊？”
    刘建国顾不得回答，蹲下来呼唤妻子：“李英，李英，我是建国啊，你听见了吗？走，我带你去医院。”
    李英没回答，甚至都没有看刘建国一眼。她的眼睛不知道聚焦在什么地方，好像在看着某处，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刘建国把她扶起来，在另外一位老师的帮助下往外走。
    身后传来老师们的议论声：“李老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看着傻呆呆的……”
    “我看像是精神病，我有个邻居就是这样，不哭不闹，只是坐着发呆……”
    刘建国的心猛地往下沉。
    他把妻子送进了本地最好的医院。
    医生检查得出的结论是李英确实精神方面有一些问题。
    本市的医生还建议他去精神病医院，那里算是专科。
    刘建国不相信李英会得精神病，她又没受什么刺激，工作上生活上都还过得去，而且李英也是吃得苦耐得劳的人，就算遇到一点问题也会克服的。只要自己多关心她，多照顾她，相信她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