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唐御硬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化解自己心中的愧疚之意,沈一心的心都要碎了。
她伸出右手,颤抖着抚上唐御略微瘦削的脸颊,埋头痛哭道:“你才二十岁!为了我,你先是丢了两条腿,今夜……又要丢了命!你让我……如何报答?如何……报答?!”
“傻姑娘……呵呵呵呵……”没想到,临近生命终了时刻,唐御竟然笑了。
他拿过沈一心放在自己面庞上的那只手,眼睛明亮,口齿清晰说道:“我是你的哥哥啊!哥哥保护妹妹,天经地义!我唐御这辈子,也算是活得值了!能让你一直记得我,这很好……”
“好”字话音刚落下,那个模样如画的翩翩少年便瞬间咽了气。
沈一心望着那张碧玉般的面庞霎时间了无生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她欲哭无泪、凄入肝脾……
而一直到唐御死,他也没有给自己的亲娘许青荷留下只字片语。此,不禁让许青荷伤心欲绝。
在这短短时间内,许青荷先是死了丈夫,后又死了儿子……
且,炸死丈夫的炸药,是许青荷亲手放进丹炉里的。
杀死儿子的匕首,是许青荷亲手捅进他心窝里的……!
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许青荷竟先后痛失两名至亲!
且这两名至亲的死,都同她有莫大的干系!
这样的刺激,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承受不住!
许青荷自然也一样。
故,在唐御咽气的那一刻,许青荷就疯了。
她看着唐御的尸首,不停地傻笑。
她先是一把从沈一心怀里抢过唐御的尸首,后又亲手拆掉唐御的两条假腿,把唐御当成小孩子一样,抱在自己怀里,又拍又哄道:“我的好孩儿,娘不该抛弃你。乖……孩儿不哭了,娘亲这就带你走。咱们不和坏人一起玩儿。我的好御儿放心,这回,娘亲不会再把你给旁人了。娘亲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没有坏人,没有爹爹要杀我们,娘亲养你……娘亲养你好好长大……乖!乖……”
边说,许青荷还边用手掌抚上唐御洁白无瑕的额头,一脸的痴癫与陶醉。
“许前辈……”见许青荷双颊泛红,双目涣散,似是得了梦游噫症一般喃喃自语,沈一心便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
许青荷闻言,只回过头来,疑惑又呆滞地看了沈一心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她从来都不认识沈一心一般。
之后,许青荷更是抱起唐御的尸首,目不斜视地从沈一心旁边跃了过去。
他们接连翻过几道宫墙,很快就消失在沈一心的视线里。
若不是许青荷的笑声穿过十万禁军的打斗,频频传回沈一心耳朵里,沈一心都要开始怀疑,方才唐御的死……是一场噩梦!
走远了的许青荷同唐御说话的声音一直都是笑着的,她的笑声既遥远,又鬼魅。
她说:“好孩子……乖御儿……”
她说:“娘亲哄你睡觉觉……”
她说:“我的御儿不哭……”
她说:“我的御儿想娘亲了吧?”
她说:“我的御儿……御儿……”
远些了,再远些了……
许青荷的声音,最终消失在天际。
饶是沈一心耳力惊人,也再听不到只字片语。
沈一心不知道许青荷带着唐御去了何处,也不知道许青荷是真疯还是假疯……
她知道的是,以她如今重伤后的体力,根本就追不上许青荷,去把唐御的尸首抢回来。
唉!
沈一心望着许青荷消失的方向,嘴里哀哀输出一口气:这世上,终归是人力所不能及之事太多。我永远不可能报答唐御对我的救命之恩了……
许青荷虽走了,但她留下的两万佣兵还在。
沈一心发现,许青荷果真没有说谎,她训练的那批佣兵,当真能以一敌八。
所以,当真正的八万禁军与许青荷手底下的佣兵交起手来时,竟丝毫讨不到好处!
幸好,半个时辰之后,江湖上几大门派的弟子全都赶了来,他们正是沈一心用之前那支叫做“鎏金幻影”的响箭召唤来的。
原来,在铎蠹迤都一别后,卫怀济、任雪婵、陆非适、武霖铃等人,就分别回了自己的门派召集弟子,准备前往荒钚支援秦城。
可若按原路返回秦城,必需经过铎蠹的迤都,到时,恐额尔敦会发难。
故,沈一心才在中途传信给众人,让他们皆来京城领一道通关令。有了那道通关令,就可直接从大祯西部的松番司进入直通荒钚的那片荒漠内。
如此,就可完全避开铎蠹境内的路。
再说江湖各门派弟子今夜总共来了五千人,加之弟子们个个武功高强,故,在他们加入后,禁军那边优势骤显。
不出两个时辰,禁军就获得了压倒性胜利!
清点后发现,许青荷手底下的两万佣兵,死一万,伤两千,重伤三千,剩下的五千投降。
而禁军这边也伤亡惨重,八万禁军,最后只剩不到四万人。
混乱之下,来不及庆祝胜利,沈一心连忙差任雪婵寻来她的师兄谭莫并,让他用寻人找物之法,找到了许青荷关押林太后的地方。
原来,林太后被许青荷关押在她佛堂后面的密室里。
那密室开关设在佛堂外面第三间房的第一个柜子里,极不好找。倘若今夜不是谭莫并和武霖铃同时在此,恐林太后真的会被饿死在里面。
林太后出来得知皇帝已死的消息后,先是愣了一阵,之后又面色平静地吩咐道:“大祯国不可一日无君。既他……死了,那就由十一皇子即位吧。”
十一皇子是大祯国最后一位皇子。
虽他今年只有十岁上下年纪,但却不得不临危受命,担负起治国重任。
沈一心看了坐在高处的林太后一眼,见她虽神情落寞,发髻凌乱,但仍旧竭力维持着一国之母的端庄。
沈一心不知,哪一个林太后才是真的。
究竟不顾伦理、与自己亲哥哥私通的林太后是真的?还是这个一本正经、母仪天下的林太后是真的……
揭开那块儿盖住所有皇室中人的遮羞布,底下的事,当真是又臭又肮脏。
恍惚间,沈一心觉得,或许哪个林太后都是真的,又或许哪个林太后都是假的。
毕竟,人的本性,不止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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