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西店主当时提供的依据,沈一心很快判断出,眼前的流沙浴,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停止流动,变成一个紧挨着一个的大坑。
一炷香的功夫……到时,流沙一终止,波多罗索的四万大军,便会冲过这些大坑,前来与我方厮杀!而我手底下的左、右两支队伍,那时应当刚好走到距离眼前荒钚军十里地左右的正东、正西两个位置才对。为了不让波多罗索发现他们,我们中路一队在扭头逃跑时,需得避开东、西两个方向,一路往回、也就是往北跑才行。此等孤注一掷的逃跑路线虽然危险,但也能完全吸引波多罗索的注意力。如此,其他人便能顺利抵达秦城……
擒贼先擒王。
沈一心本想凭借自己的轻功本事,跃过这道极宽的流沙浴,直取波多罗索首级。
此举不仅能替左、右两路的队伍拖延时间,还能使敌人内部阵脚大乱。
可仔细观察后才发现,波多罗索正被数百人的、全副武装的队伍紧紧包围着,根本不给沈一心一丝一毫偷袭的机会。
这可如何是好?
面对眼前情形,沈一心一时间陷入沉思。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紫珠将军?哼哼!我看也不怎么样嘛!就算穿着威风凛凛的铠甲,铠甲底下也不过是个弱小女子。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待沈一心想出个结果来,流沙浴对面,竟有人突然开口用汉话挑衅。
他们是谁?
沈一心打眼往对面望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有六个自左到右、身高依次递减的相貌相像之人,在波多罗索的四万大军阵前,个个斜着眼睛,阴测测盯着自己。
那六人当中,最左面一个身高几乎有九尺,而右面最矮的那个,个头则只有三尺左右。
沈一心一看他们的长相,便知他们是汉人。
可这六张长相极为相似的脸,沈一心之前却从未见过。
“他们是燕伯六鬼。”刘峥仪忽然上前一步,在沈一心耳边小声解释道。
“燕伯六鬼?”沈一心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在苏州醉青楼扮作头牌绵绵时,听到的一则江湖传闻。
那则江湖传闻说,南鄂有一家姓燕的穷户,其妻子怀有身孕。然而,与其他怀有身孕的女子不同,那燕姓妻子的肚子从第三个月起,就变得尤为大。当地产婆看了,连连感叹说,燕氏这胎,兴许能一下生出三个儿子来。生儿子多,对富户来说,本是好事。但对家徒四壁的燕家人来说,却是雪上加霜。所以,那个姓燕的穷户,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得空便蹲在家门口“吧嗒”“吧嗒”抽着那杆有些发潮的旱烟,愁眉苦脸地盯着自己老婆的肚子。肚子都这么大了,想打掉,已是不可能了。于是,夫妻两人便一咬牙、一跺脚,决定把这三个孩子给生下来!原先,两人觉得,咬咬牙、勒紧裤腰带,还是能养得起三个孩子的。可谁知,在生产当天,却突生变故!
那变故便是,燕氏根本不是生了三个儿子,而是接连生了六个儿子!这种结果,让那对贫贱夫妻顿时无语泪先流。
看到那六个闭着眼睛、嗷嗷待哺的孩子,燕氏不顾自己刚生产完的身体,忍痛起身对自己的丈夫泪眼婆娑地说:“你我夫妻二人,实在不是不想养他们。只是……我们真的养不起啊!要不……等我出了月子,就……就把他们其中的三个……送出去吧!”
那燕姓穷户听了,既不吱声,也不言语,只依旧蹲在门口的门沿儿上“吧嗒”他那杆老旱烟。
半晌,才听他若有似无地闷“哼”了一声。
可……就算这夫妻二人狠下心,想把儿子送去给别人养。但最后却发现,结果依旧是绝望。
因为,他们的六个儿子,根本就一个也送不出去。
那些本来想领养他们儿子的富户,一见到六个孩子的模样,全都清一色地拒绝了。
理由是,他们不想收养有残疾的孩子。
原来,那六个孩子,无一例外地一生下来就是斜眼!
燕氏夫妻经此遭遇,日日在家嚎啕大哭。
可命运并不会因为你的哭声就善待你。
所以,无论燕氏夫妻如何哀嚎、如何不愿,都得担起养活这六个儿子的重担。
为此,那燕姓父亲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出去卖苦力、打零工,而燕氏还没出月子,就得自己去冰冷的河边挑水回来给孩子洗尿布。
有一日,燕氏看着终于睡着的六个孩子,小声试探着问道:“孩子他爹,孩子都出生这么久了,还没个名字呢!不如,你来给他们取个……?”
那燕姓父亲干了一天活儿,本就气不顺,如今看到舒舒服服躺在炕上睡大觉的六个小婴孩儿,更觉胸中憋着的一团怒火被瞬间点燃了。
他将手里的烟杆儿往旁边的墙上一磕,又恨又咒道:“他们几个孽种,也配有名字?依我看,这六个孽种,都是讨债鬼!不如就叫饿鬼、赌鬼、酒鬼、色鬼、懒鬼、穷鬼好了!”
身为母亲的燕氏听了这些颇为晦气的名字,自然不悦。
不过,那时候讲究以男人为大。故,她男人给孩子起得名字,燕氏不想用也得用。
再者,燕氏一直坚信,名字越糟烂、越难听,孩子就越好养活,而他们家又恰巧只求这一点。故,那六个孩子,最后便当真个个以鬼为名。
在这方面,燕氏算是押对了。因为,那六个孩子当真十分好养活。
不论多么差的饭菜,他们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不论住在多么差的环境里,他们都从不生病……
燕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而那六个孩子的父亲,对儿子们的态度也渐渐有所改观。
尤其是,等孩子们都开始长大,能帮衬父亲做些苦力的时候,那燕姓穷户便终于觉得自己的苦日子,重新有了盼头。
这六个孩子虽然听话,又不吝啬出卖力气,但他们独特的长相,还是在村子里遭受了不少嘲讽和非议。
那个时候,他们的爹已经有些年纪了,村里的孩童纷纷开始称他为“燕伯”。
故,在说起燕伯家的六个孩子时,便常常有人开玩笑说,他们是燕伯家的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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