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遇见冯嫣,比遇见您还要早。
当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每年会来岱宗山避暑的高门世家不在少数,那些公子小姐的出行总是成群结队,前呼后拥,他们的身边永远跟着一堆叽叽喳喳的丫鬟仆妇,热闹非凡的样子。
只有这个女孩子总是一个人出没,她家的长辈竟也放任她如此。
她总是一个人待在险峻的崖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在一旁心惊胆战,害怕她一个不小心滑落下去。
她年复一年地来岱宗山避暑,直到天抚十三年夏天身边才多出一个朋友。
那个少年我原先也是见过的,他和您一样,也在司天台做事。
有好几个清晨,我看见他们俩背着琴,一道去山中无人的石亭中小坐,他似乎在教冯嫣弹琴,有时两人也一起唱歌。
在那之后,冯嫣就很少再一个人去崖边了,即便去,也不会攀上悬石那样危险的地方。
那少年不来找她的时候,她就坐在屋子里练琴,不舍昼夜地练,废寝忘食地练。
我那时觉得奇怪,如果总是待在屋子里,那是在岱宗山还是在长安又有什么区别?
她每年只有夏天能匆忙上山一趟,这百余里的山峦之中,还有那么多风景她没有看过,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就不爱出门了。
我当时并不明白,但却觉得这样也很好。
因为我佯作一朵随风飘来的新芽扎根进了她的院子里——我希望能常常见到您,但我明白,司天台的庭院中能人济济,如果我总是跟在您身边,总有一天会被您,或是被其他什么人发现。
所以我飘进冯嫣的院子,因为这个小姑娘并不让人讨厌,而且在这里我能常常看见您。
但我没想到,在我飘进她院子的第二天,就被她发现了。
她拉着她的父亲过来一起看我,问“这是什么的芽儿?”
她父亲围着我转了好几圈,始终没能认出我来——这很正常,因为我在山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见过一棵和我相似的花草。
谁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听长在我附近的大榕说,我原本生长的地方是为修建祭坛而专门开辟的山路,所以我的种子可能是随着木料一并上的山,我也许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当时想着,等到将来某一天,等到我走出岱宗山,在天地的某处遇见我的同类的时候,或许我就能知道这个答案。
但我没想到,对于女儿提出的这个问题,那位冯伯会那么执着。
他大概是不眠不休地跑去翻了无数本典籍,还把我临摹下来托人到处询问,最后终于给出了答案。
我是大刺龙舌,又名八荒殿。
我的故乡在遥远的西边,一个叫做摩纳国的地方,它比西域更远,极少有人涉足。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的来历。
我喜欢大刺龙舌这个名字,“大刺”两个字听起来不像别的花那么娇柔,龙舌气势更足。
这对父女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把我移栽到园子的中央,每天都在期待着我开花的样子——但这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
虽然我是花妖,但从降生到现在,连我自己都没有见过我开花的样子。
“你怎么能是花妖呢?”以前大榕也这样问过我,“你该是树妖吧,或者草妖?”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后来有一天晚上,那个司天台的少年也来冯嫣的院子里作客,冯嫣带着他来看我,听到“大刺龙舌”的名字,他怔了一下,说他从前在书上读到过我。
冯嫣就问他,“那龙舌通常什么时候开花呢?”
那少年摇了摇头,“龙舌一生只开一次,花开过后母株就会枯萎,留下新的种子。因为它生长的地方非常贫瘠,而它盛开的时候,花朵会耗尽自身所有的养分。”
两个年轻人都有些伤感,但我反而觉得开心。
原来我是一生只开一次的花,一次盛开就耗尽毕生的心力,这很合我的心意。
那年下山的时候,冯嫣没有把我留在岱宗山上,而是直接把我移去了她的后院。
我一开始有些忐忑,我从来没有去过长安这样的地方——那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人多的地方空气就污浊,水也没有山里的好,我担心我住不惯。
但我多虑了,冯嫣的院子和她山居上的后院一样清净。
尽管她的兄弟姐妹很多,但是平日里除了那个叫“五郎”的孩子,没有什么人会到院子里来。
她在后院种了很多花花草草。
冯嫣虽然不爱见人,但对花草却很有耐心——这大概是传承自她的父亲,因为平时院子里有花草出了虫害病害,冯嫣解决不了的时候,就会去找冯伯商量解决的办法。
冯伯在这方面是把好手,冯家宅邸里的园林布置,在他手里基本翻改过一遍。
总而言之……在这里,我住得很好。
原先在山上的时候,我想我不必太贪心,四季之中,夏日能常常见到您就足够了。但在来到冯嫣的院子里以后,我能够见到您的时间反而变得更多了,您常常一个人来,穿着司天台的官服,独自坐在院子里的藤架上听冯嫣在屋中抚琴。
我那时总是在想,每当您望着冯嫣投在窗上的影子,一言不发的时候,您都会想些什么呢?
她显然还不认得您,就像您也不认得我一样。
每当时间走到暮春,冯嫣就开始数着日子过,那段时间她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侍弄花草的时候脚步都比往常更轻盈。
我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对她而言,岱宗山上的高山流水或许也和这小院里的假山池塘没什么差别,它们都只是个住人和养花的地方罢了。
真正不一样的地方,应该是那个司天台的少年吧。
下山以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少年的模样了,但看着冯嫣日复一日地长大,看着她从十二岁到十七岁的五年像是变了个人,我想,那少年大概也是如此。
人老得快,长得也快……时间在他们的身上,是加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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