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辛苦了……这些年。”晋王低声道,“您——”
“你来干什么。”孙幼微冷声问道。
晋王叹息般地笑了一声,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沓四叠的信笺。
“儿臣今日,来给母亲送一样东西……当然,这样东西,我今天早些时候已经给内阁的诸位朝臣看过了,由我来将它呈给母亲,也是大家的期望。”
晋王将信笺抖落展开,冯嫣看见他手中的信纸足有五六张,看来是一封长信。
“您想看看吗?”晋王问道。
整个大殿陷入沉默。
沉默中,冯嫣感觉到御座上的孙幼微再次变得混乱,隔了十几步远,冯嫣也能听见女帝的喘息,晋王的目光环视了一圈殿宇,而后将信纸在冯嫣面前抖了抖。
“劳驾,递个信。”
冯嫣没有接,只是望着孙幼微。
见冯嫣一语不发,晋王反而有些诧异,他看了看冯嫣,“……聋了?”
“殿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冯嫣轻声道,“陛下既无心看信,您将信收着,有话直说就是了。”
晋王忽地大笑,“好笑……你是什么人,你知道这信里写着什么,就敢这样对我说教?”他骤然转头,“还是说……母亲也觉得我有话直说比较好?”
孙幼微喉咙微动,身体向前倾斜,“……出去。”
“当年您杀贺夔的时候,儿臣不在长安,消息传到金陵,大家都很惊讶,想着您对这些舞琴弄袖的文人雅士一向宽宥,怎么这人和老婆拌嘴的时候说错一句话,您就要灭他一门哪……”
孙幼微抬高了声音,“出去——”
“母亲急什么呢。”晋王笑道,“还是说我今日旧事重提,就和贺夔当年旧事重提一样,戳中了您的痛处呢?”
孙幼微的拳头握紧了,她的脸沉着,目光像寒刃一样射向晋王。
他冷笑了一声,“您一定想不到,当年舅舅临终前,还额外保留了一封先帝遗诏的副本吧,看看……看看外祖父写了什么——
“必不臣,早诛之!”
晋王挥了挥手里的信,信纸顿时哗哗作响,他眼中显露出凶戾。
“母亲!外祖父当年就已经警告过了舅舅,舅舅也警告过了你——男子居外,女子居内,男不言内,女不言外,这父子君臣的尊卑秩序乃自古以来的天理伦常,若人间犯下悖德违天的逆行,上天就会降罚!
“你早知六符山下有逆天的妖邪,却心怀侥幸,弑父屠兄,窥窃神器,如今天降血雨,生灵涂炭。我大周百姓淳朴,不知内情,还以为天灾无情,朝廷已尽心力维护臣民,可这哪里是天灾?这是赤裸裸的人祸——罪在朝廷,罪在皇座,在您一人!
“外祖父和舅舅对您怜惜,尤其是舅舅,临终前也不肯遵照遗诏,不肯将您诛杀于宫中,反将六符山的皇室机密从细告知,要您多加提防——贺夔真是说对了,您的皇位可不是皇兄留给你的么?
“如今报应来了!”晋王突然回身,将身后虚掩的殿门再次推开,“母亲,你睁开眼看看吧,就为了满足你一个人的权欲,长安已毁,洛阳被妖邪围城,万方黎民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我要是您,早就一死以谢天下了——呵,即便是死,我都不知以何颜面见我大周地下列祖列宗!”
孙幼微几次张口,终是一句话也未能讲出,她按着心口,喘息中一阵剧咳,忽地一口热血喷出,近旁宫人失声惊叫,连忙传召医官,上前搀扶察看。
孙幼微推开宫人的手,“……这也是,凤阁其他朝臣的意思?”
晋王的声音稍稍平缓了些,他双眼稍合,低声道,“不然,儿臣又如何能独自一人走到这里呢,臣心之向背,您应该也看清了吧。”
孙幼微冷哧了一声。
“……那么,你们还想干什么?要朕退位,拥你为帝?”
晋王眉目低垂,“儿臣也不想,您毕竟是我的母亲。不过朝臣们向儿臣嚎啕泣血,您当初还是帝姬之时,便蛾眉不肯让人,称帝后更是豺狼成性,近狎邪僻,实为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
晋王停顿了片刻,又从容不迫地抬头,“今年冬祭的事儿臣也听说了,现如今,您已是为天所厌之君,至于要如何平息天怒,您自行决断吧。”
孙幼微眼中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她靠在龙椅上,表情淡漠地望着底下的晋王,将呼吸慢慢调整平顺。
“阿嫣?”女帝突然开口。
“臣在。”
“你觉得,晋王说得好不好?”
冯嫣侧目望了一眼近旁的晋王,四目相对,晋王从冯嫣眼中看到了些微怜悯。
这目光令晋王感到一阵莫名。
冯嫣收回视线,表情复杂,她轻轻叹了口气,“臣……不知道。”
“那你回答朕,晋王这番话,说得真不真心?”孙幼微低声道,“他是被人蛊惑,所以决定来朕这儿冒个险,当一回被推到前面的傻瓜,好以小博大,还是……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冯嫣沉默了一会儿,“殿下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他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
“好,好……”孙幼微点头,“那倒也勇气可嘉,不算辱没了……朕的血脉。”
晋王看看座上的女帝,又看看身旁的冯嫣,略略感到疑惑。
孙幼微伸出五指,轻轻捋起自己额前垂落的白发,低声道,“那就给你……留个全尸吧。”
女帝此话一出,晋王顿时感到了危险,突然用力向地上摔下一块玉佩,殿门外也旋即传来一阵金戈脚步。
“母亲不要搞错了,儿臣今日是有备而来——”
太初宫突然暗淡下来。
明灭的烛火间,十六个身着白衣的禁厌师从暗处缓步走出,他们穿着宽袍,戴着金色的面具,两手空空。
冯嫣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早已知晓过他们的存在。
昔日宫中夏日宴上足以以假乱真的桃花,正是出自他们之手。
“……你还是,在金陵待得太久了,”孙幼微轻声道,“从来……就不理解……朕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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