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夜》二百零四 碧月

    舍尊本是忘我之境，需要一心通明，非将各种杂念摒弃不可，所以许多人在突破这一境界时，或许因执念所致，或许因一心偏离，到最后却又非兵解不可，有机缘者以兵解舍尊，也有无数人自此烟消云散，落一个形神俱灭的下场。不过陈素突破舍尊却没有那般麻烦，一来水火二灵凝五行而生，他又修大梦生死诀，心中执念唯有仇恨一根，偏偏又得生死诀的金光护佑，先前的神元积累都已经破至极境，如今踏入舍尊只不过是水到渠成，火元儿又借机以地阳之力为他煅体，早晚于炼斗都大有补益，难怪五行奇物被人争相追逐，其好处真正是一言难尽，似陈素这般又将二灵本源聚于一身的，恐怕也是屈指可数。
    妙法一运，陈素的双瞳竟然变得一黑一白，连瞳仁都隐去，如混沌一般，他自己也是心头澄澈，那股天心模糊的感觉一闪而逝，缓缓起身，双瞳也恢复如初，只是右手五指微曲，一轮金色圆盘便浮在掌心尺许上下，光芒四射，将整个石洞照耀得一片金黄，陈素在不经意间竟然催动了天玄印。宝印玄光，这天玄印乃是九宝玲珑破灭世浮屠所化，威力之强怕是不下于任何至尊圣宝，如今陈素参悟生死诀六重，隐隐的也与这天玄印产生了共鸣。不过天玄印一动，天冲顿时变得不安起来，惊呼出声，数息后开口劝导陈素，这天玄印毕竟不同凡物，如若轻易动用，怕是早晚要招来灭顶之灾。其中凶险陈素当然知道，就算地尊的魔爪伸不到这里，若是天玄印一出也必然引起无数人垂涎，说到底还是自己实力弱小，天冲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嘿嘿一笑，说了声前辈放心，复又将天玄印收起，说到底自己还是多了一招保命的手段，同时收起先前布在洞口的禁制，迈步出了石洞，天冲见天玄印重又回归生死诀的金光之下，心中虽然还是隐隐不安，却也不再言语。
    出得洞来，早有金风拂面，陈素四面一观，原来正是春去秋来，半山黄叶，果熟瓜香，一派祥和之气，正要踏空而起，耳边突然响起破风之声，那风声到身侧丈许有余戛然而止，飘落了一片两指宽的狭长树叶，与此同时一道宛似银铃的轻咦声响起，陈素也不理会，又要动身，眼前十几丈远处却飘落了一道人影，红衫粉鞋，约腰束腿，行动间更显得凸凹有致，不过陈素却也不看在眼里，眉心微皱，沉声道：“你为何挡我去路？”
    那女子见陈素不悦，心头像敲了一记重锤，原来陈素自打破入舍尊境，神修也更加凝练，说话被精神力加持，宛若天音玄唱，不过好在他没有大力施为，不过这女子也觉得精神震荡，对方竟然视自己的美貌如无物，也自惊讶，强把声音一提，责问道：“祖师出关，你不前去拜候，却在这里偷懒，是何道理？”
    陈素一愣，这女子说的话倒是莫名其妙，不过言之凿凿，又不似说谎，自己出得洞穴便发现了她，本不想招惹，她却自己找上门来，不过那修为也就刚刚触及丹元境，又不像发了失心疯，陈素正自琢磨因果，那女子眉头一皱，“你可听见我在说话，怎么就如此没有礼貌？”
    陈素又好奇心起，拱手一稽，“仙子错怪了，我只因修炼到关键时候，忘了时日，不知祖师出关，实在是罪过，罪过。”
    那女子听陈素喊她仙子，心下欢喜，也因未识人心狡诈，把两句好话就当了真言，对陈素一摆手，“罢了，祖师明日才出关，你倒也还不算太晚。”
    “多谢仙子指点！”陈素说着一躬倒地，却把神念紧紧的锁定了这女子，只见对方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要老是仙子、仙子的乱叫，人家是有名字的。”说着俏脸一红，“我叫柳青。”
    “青青河边柳。”陈素随口而出，不过很快又正色道：“在下陈素。”
    柳青面带红晕，“祖师明儿便要出关，大长老传谕三山十六洞弟子都要前去迎候，你怎地不去？”
    “我……没有得到谕令。”陈素不敢信口胡言，却装出了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本就长得朴实，这一来愈发看不出异常，好像还有一点委屈，柳青俏眉一紧，“你师傅是何人？竟敢不把大长老的话放在心上！”
    陈素吃这一问，暗运神元，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却又继续道：“我实力低微，没有人看得上，还未正式拜师。”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原来这三山十六洞虽然同拜一位祖师，却也是罗刹国整合出来，其中势力杂乱纷呈，不少山洞收了弟子便传下一些修行之法，全靠自悟，待小有成就才能拜在师傅门下，得人传授，许多弟子就算是耗到白首苍颜，没有进展的，一样是没有实际上的师傅，算不得真正的弟子。这柳青也是晋入丹元境之后才能拜在枯叶洞枯叶修士门下，说起来还是不到半年的事，不过这枯叶洞就是在十六洞之中也是寻常，更别提与那三山相比了，若不是枯叶修士苦苦支撑，只怕早被七山吞并，如今祖师出关，不少如枯叶修士一般的山洞主事一来要行恭贺之礼，二来也是要请祖师做主。见陈素仍旧低头不语，柳青展颜一笑，“你也不必烦恼，祖师出关，所有弟子都有资格前去迎候，你若愿意，不如与我同去，待此事过后，我就求师傅把你也收下，我师傅是枯叶洞枯叶修士，你可愿意么？”柳青自是单纯，根本没有看出陈素的修为，就连之前对方随手便破去她的那枚柳叶偷袭也忘得一干二净，只以为对方不过是闲散弟子，又受了两句好话，倒是对陈素生出了带携之意。
    不过陈素哪里肯随便拜师，连忙婉拒道：“多谢仙子美意，不过我修为低微……”
    “算了，你也不要说了，这件事你听我安排就是。”柳青只以为陈素同她客气，豪气生发，暗自盘算好歹要让师傅把陈素也收下，竟不自觉的掠身上前，拉住陈素就走，“祖师出关在即，若是去得晚了怕师傅又要责怪。”
    陈素被柳青一拉，不好挣脱，又要看看那祖师到底是怎样人物，顺便探听如何能回到平涯城去，也就由她。二人在林中穿行一阵，柳青才发觉自己正拉着陈素，不由得有些尴尬，悄悄收回了手，陈素也轻松许多，只向前走了四五个时辰，月上中天，柳青才停下身形，指着前方一道如卧龙盘踞的山岭说道：“碧月宫就在前边了，你我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养足了精神。”陈素抬头一看，前方山岭盘踞，雾气朦胧，一道天阶自上而下，天阶顶端隐约可见无穷的宫殿重叠，依山势而建，正是一个好去处。此时柳青已经汗透香襟，哪像陈素气定神闲，见陈素观察碧月宫体势，也不多想，“此时已经夜深，你我贸然上去多有不便，不如明儿一早咱们早些上山，赶在祖师出关之前。”
    陈素点了点头，“柳师姐说的是。”原来这一路上柳青早让陈素改了口，再叫她仙子，被人听见少不得要出丑，论过年纪，陈素哪能跟魔族相比，纵是虚报了自己经历三十五个寒暑，还是让柳青大感惊讶，如今她已经活了一甲子有余，自己都记得不太清楚，与陈素相比都能算作前辈了，所以就越发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定要推荐给师傅。
    月光明亮，当夜无话，柳青魔族肉身，几乎不避寒暑，陈素又更加强悍，两人分别在一株古木之上寻了粗壮的丫杈靠住休息，陈素索性盘坐下来凝元吐气，吸收那天地精华，柳青则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直到东方渐白，陈素睁开双目，精光涌动，身边不时有破风之声响过，柳青也悠悠转醒，朝陈素一望，睡眼惺忪，竟有一番媚态，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翻身下了树丫，寻一洼山泉梳洗，她倒不像陈素，修炼之中吸纳天地神元，纤尘不染，这一比更是高下有别，柳青梳洗完，陈素早在身后等候，回眸一笑，皓齿轻合，“陈师弟，我们也快些上山吧。”
    碧月宫依山而建，碧月祖师更是罗刹国三大国师之一，若论实力罗刹国非但不在西柱国府之下，实力还有过之，只不过魔族生性，势力庞杂，碧月祖师虽然依仗实力整合了三山十六洞，不过三大国师相互之间各有怨隙，内忧外患，又逢西域暗殿兴起，碧月祖师索性闭关修法，罗刹国便也一蹶不振，这事情过去了十几年，碧月祖师恰好今日出关，三山十六洞也在大长老的经营操持之下慢慢壮大，只待祖师出关再创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