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间传来温热,让岚小宝回了神来,眼神清明,不再呈现任何的呆滞。
“厉叔叔,那个人说,你是我的爸爸,是亲生,是你跟妈妈有了我,是真的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也有着难以置信。
厉旭尧退开来,别开脸,抹去脸上的泪水,而后才转过了头,看着小家伙,神情认真地说:“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认我们?”岚小宝看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我……”厉旭尧更咽了一下,说,“对不起小宝,因为一些意外,我把你们忘记了。”
“忘记了……?”岚小宝小小的脑瓜里,思量了片刻,问,“那你现在记起来了么?”
厉旭尧摇头:“那段记忆并没有回来。”
岚小宝:“所以你在厉老面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不相信,我会是你的儿子,也不相信,妈妈会是你曾经的恋人,对吗?”
“不是。”面对一个孩子,厉旭尧并没有半点的马虎,他十分认真地说,“在此之前,我有过怀疑,只是没有那段记忆,所以,我也很矛盾。后来不得已,我让你傅叔叔给我们做了鉴定。今天我去拿结果,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你被厉老带走了。
“我本来是计划着,在他知道之前,将你们送回去,只要远离了他的势力范围,你们就是相对安全的,没想到他会知道得这么快。”
厉旭尧看了眼他的模样,在浴缸里放了水。
而后拿起淋浴的喷头,说了句:“过来。”
岚小宝扭扭捏捏,半天不见动,嗫喏地说:“我自己来就好,我会洗。”
厉旭尧默了半晌:“我想给你洗。”
岚小宝一愣。
厉旭尧放下喷头,走了过去。
将他拿湿漉漉的一身衣服脱了下来,在脱到小裤裤之时,小家伙猛然惊醒,往后退,一脸防备的模样。
厉旭尧无奈,知他不习惯,倒也没有再继续,而是拉着他过去。
“你这一头都是泥,我先帮你把泥洗干净了,再放你自己洗?”
“……好。”
岚小宝此刻的心情,期待又别扭着。
从小他就没有爸爸,也不知道有爸爸应该是怎样的。
但他知道,哪怕是同一个人,厉叔叔和爸爸终究是不一样的。
至于不一样在哪里,他一时还不知道。
感受着那穿梭在自己头发间的打手,他觉得,好像还不错。
厉旭尧也是第一次做这些,更何况,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心里的感觉,就是挺复杂的。
不过,好像也并不坏。
就这样,一个学着初为人父,一个学者初为人子。
待岚小宝身上的泥都干净了之后,厉旭尧用干毛巾替他擦了擦。
一张白皙可人的小脸显露了出来。
洗身子之时,他看到了小家伙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脸色微沉。
小时候,刚开始接触那些训练之时,那份苦,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的儿子竟会再次去走他走过的路。
见他的情绪不太对,岚小宝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反过来安慰他说:“你不要担心,这点小伤没事的,我要是不想留,这些马上就会好。我不像妈妈有凝血障碍,身上不能带伤,我没有那些问题,有些伤,也没有什么的。要不是怕他们怀疑,这些伤根本留不到我的身上。”
那句爸爸,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称呼对于他来说,太过于陌生,一时之间,还有些无法适应。
厉旭尧蹙眉。
岚小宝为了让他相信,将自己的小手覆在一处伤口,一会儿后,别说是伤口了,就连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皮肤细腻白皙,就像是初生的婴孩。
厉旭尧忽然想到,在司岚喝酒后,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所以,这是遗传吗?
司岚不是司家的人,母亲是简家之人,并未听说过有什么特殊的能力,难不成,是来源于她的亲生父亲?
“看,我说的没错吧?”岚小宝骄傲地说。
“嗯。”厉旭尧拉住他的小手,“小宝很厉害,做事也有分寸,你妈妈将你教得很好。不过,这样的能力,以后不能在外人面前用,知道吗?不然的话,怕是会引来祸端的。”
岚小宝歪着头,笑了笑:“可是你不是外人。妈妈也说过,不能在别人面前用,你放心,我会记住的。”
“好了,快洗吧。”厉旭尧摸了摸他的头,“已经不是泥孩子了,浴缸中的水是热的,自己能喜好吗?”
岚小宝点了点头:“可以。”
“那接下来就你自己洗。”厉旭尧起身,将欢喜的衣服拿到他可以够着的地方放着,叮嘱了一句,“有事就叫我,不用不好意思的。”
出了浴室,他进到了小家伙的屋子,安静地等候着。
过了一会儿,瞧着时间,觉得应该快出来了,他起身,从那条密道,回了他自己的房间,打开了房门。
下了楼,走到厨房。
见里面有一道忙碌的身影,他微蹙眉头。
“你出来了?”何莹笑着说,“小宝今天淋了雨,给他煮些姜汤,驱驱寒,免得感冒了,白受罪。”
厉旭尧默了片刻,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他再次回到岚小宝的房间时,小家伙已经出来了,正拿着吹风。
他走过去:“我来吧。”
“好。”岚小宝乖乖地递给了他。
厉旭尧让他坐在沙发处,他坐在其身侧,开了温风,慢慢地吹着。
岚小宝似乎对这样慢悠悠的,有些不太满意:“可以开大风的,一会儿就吹好了。”
厉旭尧:“风太热,对头皮不好,这样的风慢慢来就好。”
“……”岚小宝闷闷地说,“好吧。”
然后打了一个哈欠。
他是有些困了,想快些吹完,好睡觉。
今天没有睡午觉不说,还精力集中了一个下午,这会儿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除了想睡觉还是想睡觉。
看到了小家伙的困顿,厉旭尧薄唇紧抿,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加快了些。
十来分钟后,吹风机的声音嘎然而止,伴随着的是敲门声。
厉旭尧过去开了门,见外面站着的何莹,说了一句:“进来。”
何莹将手中端着的玻璃杯放到桌上,关心地说:“小宝,这是姜汤,你喝一杯,免得生病了人受罪。晚饭还有一会儿就好,我特意吩咐了,让做些你爱吃的菜。”
岚小宝礼貌地说:“谢谢何阿姨。”
何莹笑了笑,说:“那你们继续,我就先出去了。”
房门再次关上,父子俩对视了一眼。
厉旭尧将姜汤端了过来,试了试温度,见已经不烫了,这才给过去:“喝了吧。”
这东西,岚小宝原是很不喜欢的,但他向来乖巧。
人家都是为了他好,在家里的时候,淋了雨,妈妈也会让他喝,。
所以,他哪怕不喜欢,也还是乖乖地接过来,喝了下去。
“乖。”夏墨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没过一会儿,何莹再次来了,叫吃饭。
厉旭尧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从那边走了出去。
一顿饭,心思各异,就这么过去了。
岚小宝洗漱好之后就上了床,并没有着急睡,时不时地看向衣柜的地方,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衣柜便响起了动静。
洗碗澡的厉旭尧,穿着睡袍走了出来。
岚小宝自觉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示意他上来。
厉旭尧失笑,拿着手里的药瓶,坐到了床上,淡淡地说了一句:“过来。”
见到他手中之物,小家伙明白了过来,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蹭了过去,并且还十分自觉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明亮的灯光下,那些大大小小的伤,清晰可见。
就算已经知道了小家伙的特殊能力,也还是心疼不已。
“如果疼,就说出来。”
岚小宝:“好。”
这么答应着,可上药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半句。
将药收好,厉旭尧将他的衣服穿了回去,让他躺进被窝里,他自己也顺着躺了进去。
父子俩靠在软绵绵的床头,安静了片刻。
“你以前,是不是身上也像我这样,有很多伤?”岚小宝先出了声。
厉旭尧转过头,看着他,肯定地回答:“嗯。”
那时候的他,比如今的小家伙身上更为恐怖。
因为他不像小家伙一样,从小就有人教,有一身非凡的武艺。
能够在那些训练当中活下来,全靠心中的恨凝结成的信念,和那股子狠劲。
可这些,他怎么会如实告诉身旁的小家伙?
“我算了一下,我今天打败了一头不算凶狠的老虎,走了很窄的独木桥,还听了不知道多久的枪声,也参与了一场名为逃生的枪战。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厉家这样的家族所谓的训练是这样的。稍稍不注意,或者稍稍心软了,那下场就是死。
“我跟着爷爷习武多年,那些所谓的实战训练,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他们都在让着我。输了会有人鼓励,赢了会有人夸赞。那样的训练,在今天的场面下完全就是小孩子和成年人的差距。
“结束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你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是不是比我更加的艰难?我并没有觉得苦,就是比较心疼你。这些对我来说,还不算是问题,我能应付的,你不要担心,也不高告诉妈妈。
“她如果知道了,说不定会强闯的,我不想她受伤。你知道,她有凝血障碍,还是稀有血型,一旦受伤,会很危险的。而这座厉宅,遍布都是厉老的人,要想不受伤地强闯,谈何容易?所以,我请求你,不要告诉她,好吗?
“厉老他只是训练我,并没有要谋害我命的打算,更何况,你也说了,他知道了我跟你的关系,我想他就更加的不会对我不利了,只要我扛过了这些训练,就会好的。在没有把握之前,不要为了我而冒险。”
岚小宝望着他,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等着他的回答。
厉旭尧一把将他揽进怀里,语气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一直过这样心惊胆战的生活。”
岚小宝:“我知道不会,但我也知道,你也还并未做好准备去对抗厉老。爸……爸,你不要自责,你不是故意要忘记我们的,我不怪你不来找我们了。
“而这次,也是我自己自作主张跑到了厉老的面前,是我自己的送上门去了,这才让他产生了怀疑。这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的人错,命运该是如此的吧?”
如果早在进来之前,就知道了这份关系,他兴许也会闯进来。
而且,还会更加的担心。
不管如何,总归是跑不掉的。
这孩子,通透得完全不像是个小孩子,更像是一个成年人。
到底是怎样的环境下,养成了一个这样的他?
那几年他们的日子,想必是很艰难吧?
“再坚持几天,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的。”此刻,厉旭尧说不出其他话来,这孩子如此的聪明,也不用说去说太多,“记住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重,量力而行,不要冒险。你妈妈还在等着你回去,你不会让她失望的,对吗?”
“那是当然。”岚小宝理所当然地说,“我怎么会是那么蠢的人,简直不配成为妈妈的儿子。”
那傲娇的模样,若是有尾巴的话,得该翘到了天上去。
不过这小模样,却是该死的可爱。
厉旭尧摸了摸他的头:“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得去打仗,养精蓄锐,才能更好的应对。”
“……好。”岚小宝早就困了,一直都在强撑着,这会儿见他不再问其他的了,这才放心地打了一个哈欠,而后小手还上他的脖子,凑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晚安,爸爸。”
后面两个字很轻,厉旭尧仍还是听了个清楚。
他俯下身去,亲了下小家伙的额头:“晚安。”
岚小宝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闭着眼,摸了摸额头,唇角向上弯起一抹弧度,很快就睡了过去。
看着身旁熟睡的小家伙,厉旭尧却是无半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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