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天歌》第二百五十七章 无碑无灵

    宫天歌心下一沉，看了看萧重月。
    萧重月会意，便先离开了暗室。
    洛林缓缓开口：“去年年中，就有端木家的人找到了我，跟我说了年底时会有一场和大渝之间的战争，那时他吩咐我不必多做准备，战时就和平常一样布防，以免百姓恐慌。”
    “那时我没有起疑，直到你们宫家的人带着军队驻扎下来之后，我又收到了端木家的消息，上面告诉我说，当交战开始后，把由外界进入洛水城的城门关闭，以免有逃兵脱逃。那时我也按照他的吩咐做了。”
    “我并不知道前线战况如何，只以为你们早就提前商量过。但也奇怪为什么不是宫家的人这么说，而是端木家的人来告诉我这些事。但我还是按吩咐做了，那晚我就守在城门边。”
    “直到第二天清晨，我就看见端木家和皇族的军队过来。我不敢怠慢，便打开了城门，结果就看见他们开始肆意屠杀军营里的、甚至是一些清晨出来做工的百姓，那时候洛水城塞外，尸横遍野。他们动作很快，几乎一天就清扫完毕了，晚上安定王来找我，让我写了一封证明宫氏叛乱通敌的信件，交给了他。”
    “他们还搜刮走了军营内的东西，只有一把妖凰剑，清音看见了很喜欢，便提前偷偷过去拿了回来。除此之外，宫氏军营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毁的毁了，该带走的都带走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不过一个洛水城城主，他们吩咐过我只要乖乖听话，以后就能升官进京，不能泄露一丝一毫有关他们计划的事情，尤其是那封信！”洛林说完这一些话，浑身都瘫软在地上，再无力挪动身体。
    宫天歌自从听见他说的那些话，就以一种几乎失控的状态，双手死死地扣住了椅子，指关节用力到微微发白。她的脊背不住地颤抖着，脑海中几乎能看见那时绝望惊恐的族人。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葬身在自己同胞的屠刀下！
    “他们除了那封信，还有什么让你做的？”良久，宫天歌才听见自己几乎破碎的声音响起来。
    “没有了，他们拿到东西后，很快就走了。”洛林虚弱地摇摇头，半晌，见宫天歌还是没有说话，他就又忐忑地道：“安定王把宫氏族人的尸体都从洛水扔了下去，战时洛水开裂，露出了下面的冰河，但很快就又凝结住了。……
    嘭！
    宫天歌手下的木制把手彻底化为了齑粉，几乎一瞬间，她就闪身到了洛林跟前，一手粗暴地提起了他的领口，冷声道：“现在才愿意吐出这句话？在哪个地方投下去的？”
    “在……”洛林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当下就吓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利索，只能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词：“在……城外……你若是去看……那的冰更薄……”
    “你……”宫天歌目眦欲裂，狠狠地把洛林摔到地上，也不管他发出了什么痛苦的哀嚎，脱力一般靠回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呵……”
    洛林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听见宫天歌的笑声……
    没想到宫天歌竟真的笑了出来，脸上是近乎癫狂的笑意，肆意张狂的笑声如同地狱魔音，让洛林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强烈。
    良久，宫天歌才渐渐止了笑，缓了缓才道：“我宫家世代忠良，如今却落得一个全族被灭的下场！无牌无位无碑无灵，如今，连一个葬身之地都没有！”
    心头的痛苦让她几乎失声，最后几个字缥缈得让人都听不清她说的话。
    她眼眶酸涩，疼痛，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洛林战战兢兢地往角落里缩去。见到宫天歌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样子，现在拼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她看见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发了疯，让他一命呜呼。
    良久，宫天歌才缓缓抬起头，素来清澈的眼里如今血丝遍布，猩红一片。看见这个眼神，洛林心中猛地打鼓，摸不清楚她究竟要做什么。
    “我不会杀你们，但是你们也别想着逃出去。”宫天歌开口，洛林心中一急，难不成他们父女俩还要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里呆一辈子吗？
    然后，他就听见宫天歌接着道：“等合适的时候，我就把你们送到洛水城外，会有人看着你们，千万别动歪心思。”
    洛林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要不让他在这儿呆下去天天被鞭子抽，那就一切好说。
    “那我身体里的五毒丹……”洛林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枚丹药吞下去之后，他就一直数着日子过，生怕哪天醒过来就看不见听不到了。
    宫天歌笑了笑：“我把你放出去，手里总得留些筹码吧？不然洛大人又怎么能乖乖听我的话呢？”这一刻，她仿佛又恢复了平日里冷静沉稳的样子，方才的痛苦似乎成了所有人的幻觉，好像她一直都是这一个状态一样。
    “洛大人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的。我炼制的那枚五毒丹彻底发作至少也要十年时间，只要你最后再帮我做一件事，你们就能彻底离开。”
    说完，洛林就彻底丧了气。原先因为能够脱离这个疯子的控制而有些雀跃的心情，现在又跌入谷底。
    哪怕是不在这个地方，也逃不出她的掌控。
    宫天歌起身出门，临走前吩咐镜九，道：“你看好他们，这几天不用行刑了，待会儿让人搬水和衣服进来，让他们俩好好收拾一下吧。”
    “是。”镜九领命。
    她心里却是十分惊讶，没想到主子竟然还能对这两个人这个态度，若换了旁人，估计早就上去把洛林给杀了，哪还会想到给他们收拾自己的事。
    宫天歌不愿再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刻。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族人死在洛水城，她就压抑得喘不上气。
    走到外面，已经是皓月当空。
    她抬头，看着皎洁的月色，这惬意的风丝毫吹不散心里的阴霾。
    “天歌……”萧重月慢慢从旁边走出来，他看见宫天歌的背都有些驼了，身子像是被人狠狠锤击过一样，虚弱无力。
    宫天歌转过头，就看见那边，月光倾洒在萧重月的身上，勾勒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形，她干涩地笑了笑：“我没事……”
    说完，便又垂下头去。
    她自己都能感受到这句话里的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