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悠鹿鸣》人皮（5）

    沐子陵小小年纪就跟着老将军上阵杀敌，三年前东陵国来犯的时候更是身先士卒，作为先锋打了几场漂漂亮亮的胜仗，将敌军杀了个片甲不留，军功赫赫，得了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名，更是生擒东陵大将军，亲手斩下他的首级。
    打了胜仗归来之后，皇帝龙心大悦不仅封他为少将军，连与他有婚约的南太师的嫡长女南嫣也一同晋封为郡主，两人来年就会成亲。
    其三是当朝丞相方石沅，而立之年就成为本朝最年轻的丞相，家世本就显赫，其父是三朝重臣，当年更是辅佐少年天子顺利坐上皇位。听闻方石沅初任丞相之时朝中反对之声颇多，都认为他年纪太小，缺乏历练，不过皇帝力排众议一心用他，事实证明方石沅的能力的确能够胜任，短短几年将朝内事物打理的有条不紊，众臣无不心悦诚服。
    其四就是卿家长子卿祺，任御史之位，仅在丞相之下。其母卿夫人与当今太后是亲姐妹，母家是曾出过两位皇后的世族大家刘氏，卿夫人当年嫁与太子太傅卿绍奎，育有两子，因为母族这层关系，两子自幼在皇宫中教养，与皇帝、靖小王爷一同长大。卿祺小小年纪便已经显露治世之才，先帝也曾有他日后必为一代贤臣之语，前途不可限量。
    鹿幽悠听完之后足足愣了三分钟，立刻就产生了一直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这一个个都是天朝贵胄，应该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人，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认识他们。
    今天见到杨靖和沐子陵时，卿聿竟然也没有给她科普一下，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把这个当一回事，还是怕吓到她所以故意不说，鹿幽悠想了想，以她对卿聿的了解，应该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虽然妇人说这些的时候一脸崇敬赞美，可在鹿幽悠看来，方石沅不说，另外三个人她从昨天到今天都已经见了个遍，也都是会互损，会开玩笑的普通人而已。
    “至于这卿二公子嘛……”说完了卿祺，那妇人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卿聿，“你想啊，这大公子都那么有本事，想必二公子也差不离，可结果卿二公子却没什么作为，都传说他年过十六后就多灾多难的，卿太傅当初还特地请了国师给他批命，说是不能留在家里，得去清虚观里住着才能保平安，所以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也只有过年时会回来。我这也都是从史贵女的大丫鬟那儿听来的，年下时他俩还曾见过一次，说这二公子模样生得那叫一个好看，可惜那副做派没人看得上，想来也是，好好一个世家公子，成日家呆在观里和一群道士厮混，那可不得教坏了？”
    鹿幽悠想争辩两句，卿聿哪里被教坏了？他教坏别人还差不多！但转念想到住清虚观是假，出去当神棍才是真的，都是传言而已，她在这里较真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只不过这个国师批命的事还是头一回听说，她原本也觉得奇怪，哪怕卿聿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可卿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就肯放他一个人去外面闯，也许真的和批命的结果有关？
    “咳咳，姑娘可选中了什么？这染香雾一盒价值百金，怕是不适合姑娘，”一直坐在旁边的女子走过来，不耐烦地瞪了那妇人一眼，让她退后，然后拉开摆在最下面的一层柜子，“不如看看这边的。”
    那一层连盒子摆放的十分随意，有些凌乱，许多盒子都是打开的，里面的胭脂一眼就能看出十分劣质。
    鹿幽悠这才看清了这个女子，女子的年纪不算大，只是五官平平并不出众，但是皮肤白皙细腻，根本看不出一点毛孔，再加上略施了粉黛，多了几分明**人，完全可以做个碧云斋的活招牌。
    鹿幽悠也不在意，一盒百金的胭脂的确让人乍舌，把她那个当铺卖了也买不起，虽然这女子的态度多少让她感到不适，但那妇人还是非常好的，何况又说了那么久，最后鹿幽悠还是买了一盒普通的胭脂，付银子时那妇人歉意地笑笑:“姑娘别见怪，九娘的脾气就是这样的。”
    鹿幽悠还没说话，那九娘先火了，一巴掌拍在案上，瞪着一双眼睛尖声骂道:“见什么怪，我云九娘打开门做生意，又不是说书的，要听故事别来我碧云斋啊！没银子买难不成我还得好声好气地当祖宗伺候着？”
    “没银子？”卿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幽悠，看上了什么？”
    鹿幽悠摇头，见卿聿已经看向云九娘正欲开口，怕他是听到那句话想给自己出气，连胭脂也不买了，立马拉他打算离开:“我们走吧。”
    见到他，鹿幽悠原本因为被嘲讽而冒出来的一点点火气也没了。
    卿聿却没动，反倒把鹿幽悠拉到身边耐心地又问了一遍:“看上了什么？”
    看样子，是真打算要帮她出气。鹿幽悠只摇头，和这样的人生气，真没必要。何况真要为了出气买盒贵的胭脂，最后不还是便宜了那个云九娘，这种亏本买卖她才不做。
    云九娘之前没有见过卿聿，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虽然容貌气质不凡，但衣衫普通，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世家子弟，阴阳怪气地说道：“她看上的可是染香雾，你买得起么？”
    “自然。”
    云九娘见卿聿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又听了这话，刻薄地笑起来，只当他是根本不知道染香雾究竟价值几何，全没放在心上:“哟，这儿还有帮忙出头的？长得倒是不错，可别是哪个教坊里的小倌……”
    这话一出，轮到鹿幽悠炸了，看不起她就算了，她的确没那个钱，可是欺负到卿聿头上不行！一点点都不行！
    怒极反笑，用手指着云九娘对卿聿说：“我的确没看上什么胭脂，这里的胭脂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嘛，我倒是看上她了。”
    卿聿见鹿幽悠突然炸毛，顺了顺她的头发，十分配合：“那简单，买回卿府去给你做丫鬟？”
    “不，做丫鬟不适合她，买回去倒！夜！香！”
    “你们在说什么笑……”“话”字还没出口，云九娘就看到杨靖和沐子陵走进来。
    “阿聿，买个胭脂你们怎么还这么慢？”靖小王爷等得不耐烦了。
    云九娘没见过卿聿，却不可能没见过杨靖和沐子陵，尤其是沐子陵，之前陪着南太师家的小郡主来过几次，更不可能认错，刚才又听到卿聿提起卿家，卿家二公子叫卿聿，知道大事不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之间连话都不敢说了。
    旁边的妇人也是一惊:“卿，卿家？”
    “对，就是你说的那个卿家。”鹿幽悠狐假虎威。
    云九娘一下子脚软了，跪在地上:“二公子恕罪，是我，我有眼不识泰山。”
    这个时代入奴籍之后就意味着终生为奴，想要赎身比青楼女子还困难，就连嫁娶都无法自主，如果遇到恶主，下场只会更加悲惨。
    鹿幽悠这么说当然也是清楚这一点，既然她这么看不起人，那就去做一个人人都看不起的事好了。
    四人走出碧云斋。
    杨靖笑嘻嘻地说道:“居然骗云九娘要买她去卿府里倒夜香，鹿幽悠，这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看把她吓得那样儿。”
    “我没骗她。”鹿幽悠气鼓鼓地回答。
    “真买？那更好啊！省的每次她都往我跟前凑。”杨靖也是认识这个云九娘的，只不过印象显然不太好。
    原来她还有这个心思，鹿幽悠撇嘴，心里还是不解气。要买云九娘对卿家来说当然是小事，可不是靠她自己做的总觉得不解气。
    四人一起又出城去逛了逛，到夜里回了卿府，卿聿先送鹿幽悠回宜惠苑，打算离开时却被她挡住。
    “以后我会赚银子，”鹿幽悠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以后不会再有人乱说你的是非。”
    “还气呢？”联想到上午的事，他原本已经抛到脑后，只是敏锐地感觉到下午游玩时鹿幽悠的兴致不太高，原来还想着这件事。
    “那当然，你可是，”鹿幽悠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底气，后面的声音犹如蚊蝇，“你可是我的人。”
    说完低下头不敢看卿聿，知道自己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脸皮厚也是有个极限的，结果半天没听到卿聿的回答:“你，你给点反应啊喂。”他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很尴尬的好么？
    卿聿先是因为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说而一愣，继而笑起来，伸手把她纳入怀里:“好。以后我赚了银子都给你，你养我。”
    好像哪里不对？
    也没哪里不对。
    鹿幽悠把头埋在卿聿怀里，温暖的气息，独有的如春风般和煦的感觉，其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承认了，从今后就是她的人了！
    接下来几日，卿聿带着鹿幽悠把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走了个遍，杨靖沐子陵若是有时间了也会和他们一起走走逛逛，有他们在，自然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都一清二楚。鹿幽悠很快就和他们熟络起来。
    这日午后三人外出归来，却见到一个官差等在卿府的门口。走进去后只见五六个官差都围在内院的院门口。
    卿祺、方婉在和一个身形肥胖身穿官服的人说什么，神色皆十分凝重。
    “发生了何事？”卿聿问道。
    “正好你回来了，何大人，你有什么事就一起说吧。”
    “回禀卿大人，近日京城里接二连三有贵女离奇死亡，下官奉旨严查此事。”
    “那与我府上有何关系？”
    “卿大人不知，下官查到史大人、刘大人和徐大人家的贵女死前都曾用过胭脂。”何大人一面说一面擦汗，明明寒冬腊月，额头上满是汗珠，对卿祺又是恭敬又是畏惧，弯腰缩背的，说话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正说着，又见一男子从门口走来，样貌平平无奇，算得上那种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到的类型。鹿幽悠看到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可是京城里她认识的人十根手指都能数过来，应该没有他。
    那人倒是不卑不亢，面无表情地朝众人一拜，目光扫过众人时在鹿幽悠身上略作停留，似乎带着点诧异，不过也只是一瞬，接着就垂眼站在何大人身边。
    只是这一眼，鹿幽悠能肯定他们一定是见过的。
    何大人擦着汗说:“你来得正好，启禀卿大人，此人乃是下官衙内仵作，苏清霜，现在过来大概是有新进展，不如让他一起禀报。”
    卿祺点头算是默许。
    “是，”苏清霜淡淡开口，“我查到三位贵女的死法都一样，被人发现的时候都只剩一张人皮，且犯人剥人皮的手法应当极其熟练，人皮上没有沾染上血迹或其他东西，就我目前所知，能如此完整剥开人皮的方法只有一种，将头颅划开，用丹砂炼制的水银倒入……”
    “咳咳，具体手法就不必再说了。”何大人不满地看了一眼苏清霜。
    那边方婉哪里见过这种事，听了已经吓得脸色发白，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吓晕过去。卿祺见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声对娇妻说道:“不如你先进去休息。”
    方婉摇摇头勉强地笑了笑，面色依旧不太好看。
    鹿幽悠倒是神色如常，并不觉得害怕，甚至对这种手法颇为好奇，正认真听着结果就被何大人打断了没能听全，可惜。感觉到卿聿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些疑惑，怎么了？
    卿聿看看她，又看看方婉，摇头叹气。那表情仿佛在说方婉才是正常女子该有的反应。
    鹿幽悠撇过头去，跟着他还有什么没见过，现在变得重口了还怪她咯？
    “是，”这边苏清霜依淡淡答应，只自己认真说下去，“可是三个尸身上都没有这样的伤口，而且根据人皮的情况来看，所有贵女应当都不是当日死亡，另外，除人皮外的部分也不见踪影。我询问过那些近身侍女，她们在发现人皮前也没有听到过屋内有任何打斗的声音。想要把尸身运出去，在不惊动她们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