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悠鹿鸣》转世（7）

    风路青连忙行礼，心中不免激动，正打算说话时姜箬已经放下手回到主位上，继续和拂盈谈论着之前的事情。
    风路青的出现就像是个小小插曲，不过就是她突然想起来无形山有这么个人，随口问了一句，拂盈就立刻把人找来给她看看而已。
    接下来，风路青也再没有机会和姜箬说话。不久，姜箬与拂盈打算对弈，就让他退出去了。
    风路青在嶙峋殿外站了片刻，抬头看着空中的太阳，原本因为见到姜箬而雀跃的心情忽然就感觉变了味道。现在，作为大弟子的以生可以留在殿内，而自己却只能离开，即使姜箬记得他，但他如今依旧连多留片刻的资格都没有。
    忽然就想起了风逸轩，他那个早就死去的嫡出弟弟。虽然如今的境遇已经与当年在残夜门完全不同，但风路青依然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出生时就已经决定好了，不是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做到的。
    回到自己的炼丹房，因为离开得太匆忙，炉子里已经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知道，这一炉丹药是废了。
    第二日，原本是以生奉命带着五个师弟下山历练的日子，风路青一早就去求了拂盈与他们一同下山。
    “风师弟，此次历练还要多加小心才是。”平日与风路青关系不错的师兄师姐得到消息后赶来叮嘱，风路青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下山历练，又是这么多人里面辈分最小的一个，难免不放心。
    接着又叮嘱了一些下山需要注意的事情，众人正打算启程，就见到拂盈与姜箬一起站在山门那里。
    “碧霞君今日要离开，会与你们同行。”拂盈吩咐完，又与众人道别，目送众人下了山。
    作为历练，无形山弟子通常会有两个选择，像江余那样的末级弟子，通常会选择去帮人降妖除魔，哪里有人求助就去哪里，另一种就是像以生他们今日这样，选择去结璘之境斩杀妖兽魔兽。
    结璘之境位于六界交汇处，其中以一片漆黑的大海分隔六界，称为岱渊，传闻岱渊下面不见天日，暗潮涌动，其中更有不少不容于本族的大妖或是邪魔躲进那片海里，时常都能听到各种凄厉的惨叫声。
    因为不时有妖魔企图通过岱渊闯入人界仙界，所以每过一段时间都有仙界各门弟子前去结璘之境斩杀它们，偶尔也会遇到大妖，因此选择到结璘之境历练更危险，但同时成长的也会更迅速。
    下山两日，风路青从二人的言语之间看得出来姜箬和以生应该不是第一次同行，就像现在，其余弟子都坐在篝火前打算休息了，而另一边远处姜箬坐在山崖边抬头看着月亮，以生就站在她的身后，两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那个美得让月光也黯然失色的女子此时脸上带着温婉的笑，风路青知道，那是对着熟悉的人才会展露的笑容，比如拂盈，比如耀灵少君。
    而以生，虽然还是平时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神情放松，偶尔也会微微勾起嘴角。
    “风师弟，越靠近岱渊遇到的妖兽魔兽也就越厉害，明日可没有今日这般轻松了，你不好好休息，在看什么？”身后的师兄见风路青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却看到山崖上的两人，“很美是不是?其实我们私底下都说，若碧霞君不是上神，与咱们大师兄那可是天生一对儿！”
    这话未免有些僭越，不过那师兄向来口无遮拦惯了，风路青听到也没什么反应。
    那师兄见他还是呆呆的，把人一勾:“行了，别看了！”说完就带着他往另外四个师兄那里去，哪知还未走到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众人看过去，只见天空之中出现一条身披鳞甲，头上有须角的巨兽，在夜色中发出诡异而幽深的蓝光，遮蔽了空中那轮明月。
    “那是……龙？”
    “不！是蛟！”
    听师兄说完，风路青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传说中的蛟。就在它出现的同时，晴朗的夜空顿时被云遮盖，远处隐隐能够听见雷声。
    蛟的速度极快，直接扑向姜箬所在的山崖，在空中留下一道蓝光。不过姜箬已经先一步带着以生一跃而起，躲开了。
    蛟不是妖兽，通常借着雷电扶摇直上越过九霄后就能够渡劫化为龙，而龙属神族一支，因此谁都没有想到它竟然会直接攻击姜箬和以生。
    风路青立刻拔了剑想要过去帮忙，却被师兄拉住，转头一看，原来另一边也有两条蛟正在攻击余下的四人。
    姜箬跃起之后，立刻有五条蛟上前围住了她和以生。
    这么多的蛟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一道响雷落下，五条蛟向两边退开，就见一条浑身漆黑的龙飞在空中，低头看着姜箬。
    “碧霞君，你可还记得我吗？”在他说话的同时，四周电闪雷鸣，风卷云涌，煞是骇人。
    姜箬丝毫不惧，只是语气里带着少有的严厉:“束绡，你竟然躲在这里。”
    妖龙束绡，当年虽然渡劫为龙，作为神兽却四处作乱，死在它手下的六界生灵不计其数，传说中它曾习得妖术，可以吸收各界生灵的元丹，将其中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因此近年来越发强大，仙界一直想要趁早除掉它，可是它的行踪成迷，一直不曾被找到。
    “今日，我就要报你杀子之恨！”束绡说完，立刻风雨大作，一道雷直劈向姜箬。
    姜箬向后推开两步，身后的蛟立刻围上来，它们虽然无法伤害姜箬，但姜箬这边一时之间也脱不开身，无暇去顾及别人。
    不过也因为大部分的蛟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以生轻松许多，找到机会赶往师弟那边。
    另一边这几人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大家都或多或少负了伤。
    “大师兄，怎么办？”
    以生也明白，若是他们合力对抗三条以内的蛟还是勉强能做到的，可是那么多条，即使大部分都有姜箬在抵挡，他们只怕也撑不到姜箬过来。
    “七星阵！”
    众人一听立刻摆阵，风路青虽然实力不及他们，但好在已经学过这个阵法，勉强能凑个数。
    两条蛟立刻喷出许多团幽蓝色的火焰，众人守阵合力挡住，以生站在阵眼，带着大家一起捏诀摆出透明的保护罩，众人站在里面暂时应该没有危险。
    这时，一条蛟忽然俯冲过来，七星阵属于保护类的阵法，原本是最牢固的，可是众人之中风路青的灵力最弱，这一击竟直接将他面前的保护罩击碎了。
    他还来不及躲开就被蛟的爪子抓住，带着他一起飞到半空中。
    “风师弟！”以生一看，立刻拿剑追上去。
    风路青被那只蛟带着向前飞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想要挣脱，可是雨势太大，蛟的速度极快，刚才被抓住时又丢了剑，一时间挣脱不得，反倒是蛟的爪子越收越紧，他的身体上已经崩裂开无数的伤口，鲜血直流，风路青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捏碎一般。
    只听咔嚓一声，左臂被捏断了，风路青疼得冷汗直流，用尽全力低头用嘴从怀里咬出一张符纸打向它。
    那突然出现的黄色火焰果真让蛟吃痛，爪子一松，他就这么摔了下去。幸好风路青早有准备，用还能动的右手抽出一张符纸施展御风术，勉强让自己平安落地。
    那只蛟见到直接向他喷出一团火焰，风路青只能单手捏诀，可是还不等捏完火焰已经近在眼前，旁边一把剑飞过来挡在他的面前，那火焰就像是被砍成两半一样与他擦身而过。
    “风师弟，没事吧？”以生及时赶来，挡住了那团火。
    可是风路青此时浑身是血，连头也有些发晕，身上的伤口和折断的左臂却又让他清醒了一些，连忙点头，跟在以生后面往前逃去。
    几条蛟在后面穷追不舍，两人穿过一片密林之后才发现已经到了岱渊边上。
    风路青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流了太多的血，他的力气也因为刚才的奔跑耗尽，好几次都差点晕过去，若不是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他早就倒下了。
    “前面是岱渊，我们不能再往前了！”以生神情严肃，也知道风路青的情况十分糟糕，只是他没有时间替他疗伤，于是将手中的剑放在地上，带着风路青御剑而起，打算换一个方向再逃。
    可是就在两人飞到半空的那一刻，一团火焰冲着两人飞来，风路青躺在剑上，勉强捏了护身咒。
    可是在火焰被挡下之后，一只蛟庞大的头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向他们袭来，蛟的鳞片比玄铁还要坚硬，两人不过血肉之躯，只要碰到就是一道伤口，风路青眼看着就要被鳞片划伤，以生连忙把他推开，捏了天雷咒击中了那只蛟的头部，那蛟吃痛之后发出尖锐的叫声，巨大的身躯一撞，立刻就把以生的剑撞翻了，两人都从高处跌落，下面就是岱渊。
    风路青没法御剑，就连御风术的符纸也已经用完了，只能向以生求救，可是另一边以生也自顾不暇，因为击中了蛟的头，余下那几条蛟就像是发疯一般全都袭向他。
    因为在半空中无所依仗，以生勉勉强强躲过火焰后，却避不开天空中的雷电，被击中之后就晕了过去。
    风路青暗道不好，这么高的距离，他即使没有掉进岱渊也会摔得粉身碎骨，若是真掉进岱渊，只怕更是生不如死。那一刻，他心中是满满的不甘，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完成，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就在他感觉到绝望的时候，天边忽然划过一道红光，是碧霞君！
    风路青想要开口求救，可是风雨之声太大，再加上海浪声，他的声音已经完全被淹没了。可他相信姜箬一定会像上次一样救他。
    姜箬与束绡交手数次，已经打到岱渊边上，虽然束绡不是她的对手，但期间有其他的蛟来搅局，因此被纠缠良久，此时束绡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了下来，她正要出手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有一条蛟正打算用爪子把昏迷的以生撕扯成两半。
    姜箬的秀眉微皱，今日的事也算因她而起，却白白连累了这些无形山的弟子，心中难免生出了一点怒意，于是单手捏诀，手中化出现三条细细的犹如丝线一般红绳，飞向束绡。
    谁都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连束绡也只是看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红光，转瞬即逝。接着他那号称世间最坚硬的龙鳞上开始出现一条条细细的伤口，甚至还未感觉到痛楚就立刻变成四个肉块摔了下去。
    而另一边姜箬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立刻飞身过去去救下了已经昏过去的以生。
    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转头看向漆黑的海面，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风路青在落海的瞬间用尽全力喊了出姜箬的名字，可是她依旧没有来救他，接着眼前只余下一片黑暗，风路青就这样晕了过去。
    彻骨的寒冷，风路青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残夜门，那些人一一从他的面前走过，风逸轩、何氏、春寿、徐娘、风樊铮，他们叫嚣着，哭喊着追在他的后面，让他偿命。
    风路青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一股浓浓的腥味窜进他的鼻子里，他稍稍侧过头，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又过了片刻他才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岱渊里，他能感受到冰冷的海水，身下似乎是沙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海水灌入他的口鼻，依然能够自由的呼吸。
    可是风路青无法起身，他现在浑身都疼的厉害，哪怕在水中也很难坐起来。于是用还能移动的右手从随身带着的口袋里拿出一颗丹药，可当他把药放在嘴边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这颗丹药是他特地为了生命攸关之时准备的，虽说是不破不立，但这种丹药他从未找人试过，自己也不知道吃下去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嚎叫，似乎连身下的泥沙也跟着震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