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在前,端木叶与墨墨紧挨着,三人身影如风,踏着青色地毯,飘然离开。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如珍似宝的抱着怀里的人,慕景在经过一身笼罩着凄惨气息的鬼脸,径自走向扎帐之处时,兀自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此人与他本是同病相怜,若换个场合相见,或许他们会把酒痛饮,共叹苍天弄人;但自当日在这悬桥初见的那一刻,一切,却已经成为了不可能。
这人,或许有苦衷,然,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掺和李不行的行动中,自出手围攻小千雪的那一刻,便注定是此结局。
当初,他本不愿告诉此人,他的小千雪便是此人心中的她的孩子;但他痛,他绝不能让帮凶置身事外,所以,他说了,拉上此人陪他一起痛。
他苦守怒江,此人亦不曾半步,与他一起度过了数月寂凉的日子;就算如此,他的小千雪若真有三长两短,他还是会亲手取了此人的命,而自小千雪无恙归来时,他已经不愿再追究,可他仍然不会有同情。
白色的帐篷虽然不大,却足够容纳十几人,里面除了最最普通的几张椅子和桌子再加点点煮茶的用具,别无他物,因而相思四人在其内并无拥挤的感觉。
慕景一直默默无声的抱着她,舍不得让相思离开半步,一直由端木叶忙着准备食物,准备晚上住宿时所需的物品。
“景叔,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儿吗?”一直没说话的相思,终于受不了慕景柔的可滴出水来的目光,闷闷的开口。
“没有!小千雪的小脸是大陆最俊俏的,没有不对劲。”慕景的手指抚上那张凤翅形面具,宛若抚摸着她的小脸一般轻柔。
有谁敢说他的小千雪的脸不对劲?
他的小千雪在茶会一举成名,不仅成为第一茶灵,又以俊美无双的容颜取代了木兰明心,挂冠为第一公子,更因那惊人的天赋,荣登大陆第一天才之宝座,千雪之名,早已经人尽皆知。
没有不对劲儿,那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这话却是不敢明说的,相思只能郁闷的摸摸鼻子,却一时又找不到话头儿。
“千雪,好在你平安无事,否则,你让我们如何是好!”慕景紧紧的抱着相思,几乎要将她揉入他的骨子里去:“是本家子弟去的太迟,你可怨我们?”
他怕了!
得知他坠江的那刹那间,他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快失去,那种锥心之痛,胜过了曾经的一切痛的总加,他一生一世再不希望出现第二次类似之事。
“景叔,花岛一直隐世不出,在外的族人散布在大陆各处,事发突然,不能及时赶至,这在常理之中,我有什么可怨的。”摇摇头,相思又想起了另一事:“对了,景叔,那李不行怎样了?”
她不怨本家族人没有及时出现,她只怨她自身实力不够,以致于危急之时无法自保却得求助外力。
没有什么比自己实力强大更重要的事了,这道理她一直懂,她以后会努力强大。
“平长老在接到信号赶到时,用本家独门秘法将他给封住了筋脉,制服后送去了希望城冒险工会总部。”一提到李不行,慕景的声音一下了便变得冰冷:“通告令早已经传遍大陆,各方强者在七月齐聚希望城商榷处置之法,八月行刑。”
“景叔,现在是几月?我们赶不赶得上去看?”自魂河赶至拓峰城,她粗略的算过日子,大约用了一个月,从拓峰赶至这处,又用了一个半月,就是不知道现在具体是哪个月哪个季节。
她记得紫极说‘天使的眼泪’是那位人灵之主特地研制出来对付魔兽一族的,她有必要去弄清楚来源,如果这里有人与那边大陆有联系,为了安全着想,在其未发现自己与紫极时,她得先一步将其给灭了才行。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了,还可以赶的及!”慕景看看她的眼:“你想亲自动手?”
“不,”再次摇摇头:“千雪小公子下落不明,我是他的同门师妹,去问点事情而已,不会动手的!”
“小千雪,你该不会是想,以后都扮女装?”慕景顿然一惊,看着她的目光是一片不敢置信的神色。
“对,我会以女装行走大陆一段时间,直到我实力强大时,我会再次换回原装。”相思则是一脸平静。
“小千雪,你是本家的下任准家主,怎可如此委屈!”慕景断然反对:“若本家的下任准家主需以男扮女装行走大陆以避险,那本家万千族人要来何用!”
委屈?
她本来就是女孩子,穿女装是真正的还原女儿本色,有什么好委屈的?
“景叔,不是本家实力问题,我只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成长,只有这样,我才能走的更远!”相思盯着慕景的眼:“我心意已定,没有人能够阻止!”
一股带着凌然、尊贵、狂傲的气势陡然在她说话的瞬间从她迸发而出,弥漫了整个帐内。
好强势的气势!
“小千雪,你的实力又精进了!”慕景一怔:他,竟然感应不出他怀里的人的修为等级,唯一能判定的是,比起曾经有了一大段的进步,到少已经到达地阶巅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思浅笑,眼弯成了月牙:“我可是因祸得了点福。”
“小千雪从来都是有福的人,”慕景宠溺的抚着她的长发:“头发又长了这么多,出去没有人能认出小千雪来了!”
大陆修炼之人的头发虽然会跟随修为的精进有所增长,可是每一次也只是一点点,而他们家的小千雪的长发却是飞速增长,是不是跟其天赋有关呢?
“景叔,那个鬼脸真的欠了我母亲的人情?”说的没人认出来,相思想到了现在的着装,想到了鬼脸。
一提起那个人,不知为何,相思的心突然莫明的有点悸疼的感觉。
“你母亲救过他,也曾是莫逆之交的朋友,”慕景有几分黯然:“他也是位光明磊落的人物,他唯一不该的便是没有认出你,以至令你陷入险境!”
虽是名义上的母亲,但在这异却也是她亲生的母亲,母亲曾经的朋友,也算是她的长辈,她拒他善意,用重话伤他的心,是否真的很绝情,很无情?
若母亲还在,是否会责怪她?
不知者无罪,或许,真的不是他的错!
可是,当初她所受的痛,又让她如何能有那般大量,对他既往不咎!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她懂,可她,真的做不到那份宽容,她的心很少很少,只能容下她在意的人。
垂眉,相思一时无语。
帐篷之内,寂寂无音。
而她离去后,鬼脸的一抹孤影如哀雁,在江岸站成了萧索的枯木。
此刻,江水鸣溅声、风过两岸的呼啸声,一切都已经消失般,他半点未闻。
他的耳边、心间、脑里回荡的,仅仅只有一句:“今生今世,再不两立;今生今世,再不两立……”
夕阳西下,暮影重重,他未动;千山寂寂,万物归无声,他仍然未动!
今生今世,再不两立!
那个孩子,竟连一点弥补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他,情何以堪!
终于,鬼脸无力的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成了空洞洞的一片荒芜之地,了无生气!
轻轻抬腿,脚步踉跄着,又踏上悬桥,痴痴立在曾经慕景常立之处,颓然无神的凝视怒江旋涡阵阵的水面。
夜笼罩了大地,稀散的星点缀在了天幕,微微的光线不足以明亮天地间,四周一片黑暗,而他的身影,则融合成了夜的一部分。
他,多想抱抱那个孩子,抱抱她的孩子,哪怕只是一下也好!
曾经,他见到了那孩子的笑,却是在那生死一刻时,那一笑,令他在那之后至今的日子,夜夜揪心!
那笑,是在绝望时仍不屈不挠、傲然无惧的从容之笑,却是那般惊心动魄!
若能走近他的身边,看他真诚的笑脸,那,又该是何等的幸福!
可他,终是再无机会。
他不需要他的守护!
他说,他没有资格!
他一步错,便步步错,他悔了,却终是成大错!
若今生与他难两立,那他,生无欢,既已无欢,何不成全他,这样,总胜于往后的日子,日夜痛楚。
心已死,万念灰。
这怒江曾差点成为他埋骨之处,那今日,他便自己试试这其中滋味罢!
闭眼,面具后的脸,惨淡苍白,带着决绝,蓦然身动,飘落在悬桥拦索之上,那里,曾是相思坠江之处的空隙上的地方。
若能再见见那小小的人,该多好!
留恋的目光,在那一点白色上痴痴的停了片刻,身子倏的往后一仰,向着滔滔江面,若流星划过虚空,平平栽落,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已经几近与桥面平齐。
“你好没用!”伴随着带点不屑的声音,一条黑鞭突的从桥面之下甩出,和着撕裂空气的破响声,向着他的后背毫不留情的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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