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律师看她签完字,将分居协议拿过来“……我现在去把协议给少爷送去。”
他有些好奇,终是没忍住“少夫人,您就一点要求都没有”
甄蔓将手里的钢笔合上,放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抬眸,静静望着面前的徐律师“我有提要求的权利吗”
徐律师看着面前年轻漂亮的陆家少夫人,见面之前,可以说,他对她丝毫同情都没有,可是见面之后,徐律师方才觉得那句话真的很对。
通过耳朵认识的那个人,一定不如你亲眼看到的真实。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这位少夫人,绝非传言中所说的那样。
“当然,您有权利提出自己的要求。”
徐律师只觉得自己仿佛吃了豹子胆,不然,怎么敢身为雇主陆思平的私人律师,他心里的天枰,却偏向了对方呢
甄蔓对他淡然一笑,她的眸光有些迷茫“我不想见他,可不可以以后,永远都不见他。”
其实她知道,他们或许就没有见面的机会,可是她却还是放任自己这样说出来。
不见,就不会再动摇,不见,就可以封闭着这颗心,等到离婚那一天。
他总会再娶,婆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的婚事就这样僵持下去,既然已经注定的结局,那就不要再起风波。
是不是因为知道,她没有守住自己的身,却渐渐的连这颗心都开始丢盔弃甲,所以才想要先把自己封存在一个死胡同中
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会激怒他,他那样骄傲的性子……
甄蔓轻轻闭了眼,徐律师的办公室不朝阳,坐在里面久了,觉得身上有些阴冷,她握紧了指尖,可连手指尖都是冰凉的。
那样骄傲的他,却一次次在她面前低头,那样骄傲的他,却愿意包容那样倔强而又别扭的她。
不是一次,而是无数次,无底线。
每每想起,都忍不住鼻子发酸,不敢再想,不能再想。
她逼着自己赶快忘记。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可不可以先走了”
甄蔓站起身,这是他的地方,待在这里,仿佛连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都是折磨,她想要逃离,远远的逃离。
徐律师点点头“我送少夫人出去。”
“不用,您忙吧。”
甄蔓拿好自己的东西,本来是要坐火车离开的,所以行李有些多,除了自己的提包之外,还有两只不小的包包,装了衣服和随身物品,现在还在来时坐的那辆车子里放着。
甄蔓走出陆氏的集团大楼,方才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仿佛快要下雨了。
她从车子上取了自己的行李,司机十分客气的问她需不需要送,甄蔓摇头拒绝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是彻底撇清关系的好,她不要再欠他的情。
只是,从前到底已经欠了那么多……
徐律师拿了甄蔓签好的分居协议去顶层陆思平办公室找他。
陆思平的助理说他正在忙,徐律师就在旁边的会客室暂等,孰料他才刚坐下,助理就过来请他过去。
“她签字没有说了什么。”
陆思平合上面前的合同书,从巨大的办公桌后抬起头来。
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要他看起来越发的有些不羁,衬衫开了三粒扣子,领带也没有系,似乎昨夜睡的不好,他一双眸子有些赤红,下颌处隐约也有胡茬暗生。
徐律师只匆忙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少夫人已经签字了。”
陆思平霍地抬头看向他,眸子里的光芒似乎骤地暗沉了下来,徐律师只觉得背上一阵发紧,甄蔓说的那句话卡在喉咙里,就再也不敢说出口。
陆思平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伸手把分居协议拿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名处。
她的笔迹小巧秀气,甄蔓两个字一笔一划,写的十分漂亮,一看就是自小下了苦功练出来的字。
她习惯写完字时笔顿一下,在白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这一次,也不例
外。
他无声的念着那两个字,仿佛是咬在牙根里才能发出的切齿。
他真是够蠢,事到如今,竟还对她的绝情和冷漠抱着幻想。
陆思平伸手拿过笔,他微微抬了下颌,嘴角勾着,笑容讥讽的潦草签下自己的名字。
陆思平三个字,张牙舞爪,似乎要把那两个小小的‘甄蔓’给吞没掉。
签完字,他直接扔了钢笔,‘吧嗒’一声响,徐律师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拿了协议预备出去,陆思平却又叫住她“她说什么没有。”
徐律师正要摇头,陆思平却倏紧一双漆黑眼瞳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阴沉无比“一个字,都不准隐瞒。”
徐律师很快就做了决定,这不是他可以干涉和隐瞒的事情,如果真的这样做,他这份工作也别想保住。
“少夫人说她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徐律师只感觉陆思平的眸光盯得那么狠,他几乎汗湿了衣背。
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少夫人说她不想见您,也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您……”
徐律师恨不得将自己的头低到地缝里去,他说完这句话,办公室里仿佛瞬间就静寂了下来,那种静寂,像是一种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人的胸口上,要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律师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折断声,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见陆思平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的坐着,而他的手里拿着那只被硬生生掰断的钢笔。
墨水溅在了他烟灰色衬衫上,英俊的脸庞上也有隐约的几滴,徐律师吓的话都不敢说,陆思平却只是那样沉默坐着,仿佛一樽永远都不会开口说话的雕像。
窗外有闷雷声忽然响起,办公室里瞬间就暗了下来,他整个人似乎都隐在这暗色的光影中,连唇角下沉深刻的纹路,都渐渐瞧不清楚。
甄蔓提着行李走的艰难,出了陆氏集团大楼前面的广场,要往前再走一截,然后去马路对面才可以打到车,甄蔓估摸着快要下雨了,不得不加快脚步。
可刚刚有些吃力的过了马路,雷声夹着雨点就落了下来。
她赶忙往公交车站牌下面走,想要去躲雨,却不料手提包的带子断裂开来,甄蔓有些狼狈的将东西重新规整好,整个人却几乎被雨淋得湿透。
有过路的年轻人帮她拎了东西,甄蔓冻的有些瑟瑟发抖,颤声道谢。
公交车过了一辆一辆,出租车都载的有人,眼看雨越下越大,甄蔓实在有些冻的受不了,却有一辆红色的i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降下来,云卿那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庞,透过雨幕,朦胧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甄蔓的目光只是在她的脸上顿了一秒钟,随即就移开,她抬手抹了一下淋湿的刘海,苍白的脸平静的看着前方,眉目清朗。
“甄小姐,我带你一程吧。”
云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真诚,甄蔓却是神情淡漠,没有应声。
云卿干脆就熄了火,堵在这里,周围的人渐渐有了不满,她车子停在这儿,待会儿公交车过来,人们就要淋雨上车……
甄蔓一张脸渐渐白的厉害,她咬住嘴唇,这才扭头去看云卿。
那个美丽的女人,悠闲的靠在车座上,笑吟吟看着她,眉目之间,却全都是隐隐的挑衅。
世人都说,陆思平从来不会吃回头草,所有和他分手的女人,没有一个可以重新回到他身边。
可她云卿偏偏不信这个邪,这不,这是第二次,她到底还是回到他的身边。
甄蔓这个妻子又能怎样就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却也可以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甄小姐……”
云卿叫她,眉目间是骄矜的志在必得。
甄蔓干脆提了自己的行李,转身离开。
云卿脸上的笑倏然一紧,竟是有些挂不住,她扭动钥匙,狠狠的拍打车喇叭,甄蔓头也不回,一口气不停的冒着雨往前走,直到她走不动了,她方才随便找了个遮雨的地方停下来,她拿出手机,打他的电话。
办公室里没有开
灯,徐律师早已悄无声息的出去了,他似乎还保持着方才那样的坐姿,只是黑色的墨水在他质地良好的衬衣上缓慢晕开,犹如写意的水墨山水画。
手机不停的震动,他抬起眼眸,狭长邪气的眸子里,渐渐涌上自嘲的玩世不恭。
甄蔓的名字在闪动,陆思平修长的手指拿起手机,接起来,不疾不徐的“喂。”
“陆先生,我可不可以对您提一个请求”
甄蔓挺直了脊背站在街头的屋檐下,她的眸子里水气氤氲,却辨不出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过往的行人打了伞形色匆匆,没人注意到她,她干脆在雨水的嘈杂声中,毫无遮拦的暴露自己的脆弱。
“甄。”他挑眉,握着手机的手指,却有些不受控制的收紧。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雨下的这么大,阻隔了他的视线,他有些不受控制的恍惚儿想,她此刻在哪里
手机里传来的雨水冲刷声十分的清楚,仿佛,她整个人就在那雨中。
心脏有微微的抽搐,陆思平甩甩头,神思渐渐的清明。
“请你管好你的女人,别再让她们随随便便出现在我的眼前,分居协议我已经签了字,离婚的程序已经正式启动,陆先生,我和您,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妨碍不到她们什么。”
她漠漠的说着,仿佛在背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脸庞上湿漉漉的,她抬手去摸,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眼泪。
陆思平一双眼眸渐渐弥漫阴鹫,他的手掌撑在窗台上,却是用力到青筋毕露。
忽而一笑,竟是脱口而出“你说的是云卿她是被我宠坏了,就是这么任性,如果打扰到你,那我代她说声对不起,甄小姐可要多多包涵。”
他的话,他的声音,像是冰寒的利剑,穿过层层雨幕,直接就扎在她的心口上,这还不够,他用那些不经意的语调,他用那些随意的词汇,变作盐巴,洒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处。
她没有再说话,沉默的挂断了电话。
陆思平听着耳边传来挂断的嘟嘟声,竟是许久都没有拿开手机。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街上的行人又变的多起来,甄蔓拿好自己的东西,拦了一辆空着的出租车。
陆思平下了楼,云卿在楼下等着他,一如往常那样喜笑颜开的迎上去,陆思平却站住脚步,冷漠望着她,忽然间抬手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云卿,再有下次,我不会这么客气。”
他毫不留情面,只用一个巴掌一句话,就把她打入绝望的深渊中去。
云卿捂着脸,怔然的看着他绕过她走远,竟然忘记了哭。
大厅里来往的人低着头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云卿却觉得整个脊背都在发烫。
陆思平,你难道还不懂你对我的所有残忍和无情,从今往后,都要由你的甄蔓来买单!
崔婉给陆思平打电话“你向伯伯和你弟弟向衡昨晚的飞机,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吃饭,你早点回来。”
母子二人有了芥蒂,尤其陆思平得知崔婉给甄蔓说了甄慕远的事,二人更是大吵一架,这段时间陆思平都没有回家。
向家的聚会,关他什么事他原本是张口就要拒绝的,却不料崔婉慢悠悠来了一句“你叔叔婶婶设宴招待他们父子的,叮嘱了你务必要参加。”
陆思平从不会扫叔叔婶婶的面子,漫不经心应了下来,崔婉也不在乎他敷衍的态度,含笑挂了电话。
陆思平的车子驶入陆家庭院,司机将车子开到车库停好,陆思平径自去了会客厅。
向衡随着母亲这边,叫陆臻生叔叔。
崔婉对这个幼子十分疼爱,平日也颇有纵容,向衡又最是嘴甜乖巧,也由不得崔婉夫妻这般纵容他。
而今日不过第一次来陆家,向衡就已经和灵珊打成了一片,两个相差没几岁的孩子,叽叽咕咕凑在一起,议论着欧美的泰勒,麻辣鸡,jb,叽叽喳喳不可开交。
连萧泽在一边都直摇头,灵珊可算是找到志同道合的玩伴了。
陆思平进来时,瞧到的正是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幕。
“思平来啦”锦年一眼看到侄子进来,欢欢喜喜的迎出去,崔婉在一边看着,不由得心里有些发酸。
而那个歪在沙发上,一顶棒球帽歪着戴的大男孩闻声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扑过去结结实实给了陆思平一个大大的拥抱“大哥!”
向衡笑的灿烂,白皙干净,阳光剔透的少年,有着最清透的眼神,他望着陆思平时有些羞涩又有些好奇,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来自血缘的濡慕。
陆思平低头看看向衡抱住自己肩膀的手,不由得蹙眉,他可不习惯和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就这样亲热。
“你自己不会站”陆思平声音不冷不热的响起,向衡一怔,却是笑的越发灿烂,抓抓头立正站好,方才无尾熊挂在大哥身上的样子,要灵珊在一边笑的咯咯的。
“好了好了,赶紧坐下来吃饭。”
锦年生怕陆思平不给向衡面子,两兄弟头一次见面就落下心结,赶忙出来打圆场。
众人坐下来,偏生那个没心没肺的abc左顾右盼,笑嘻嘻的对着陆思平询问
“怎么不见嫂子”
向衡刚问出口,崔婉就摔下了筷子,向维民刚忙要阻拦,崔婉却已经噼里啪啦说出口“阿衡你不知道就别乱讲,你大哥就要离婚了,什么嫂子不嫂子的,她也配……”
崔婉还没来得及和这些,向衡对陆思平和甄蔓的事情知道的也甚少,听得她这样说,差点跳起来;“离婚为什么要离婚我嫂子beautiful!”
向衡根本不把母亲的怒火放在眼里,有些激动的站起身,大声抗议。
他回国前可是狠狠做了功课的,自然知道嫂子长什么样。
他在国外有看过大哥的报道,报纸上也有嫂子和大哥的照片,向衡到现在还清晰记得那张照片上的大嫂,温婉文静的坐在那里,一双灵秀的眼眸里,有着秀丽倔强的神情,完全符合他对标准的中国大家闺秀的一切幻想。
“胡闹!”
崔婉自来不待见她那个儿媳妇,此刻听着话,不由得动了怒,狠狠一摔筷子,厉声道“你懂什么长的漂亮有什么用妖妖道道勾搭男人的狐狸精,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这饭看来是没法吃了。”陆思平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先给叔叔婶婶道歉之后,方才看向崔婉说道“我和甄蔓现在还没有签离婚协议,怎么说她还是我的妻子,向太太说话,还请客气一点。”
崔婉柳眉一竖,正待要开口,向衡却眼眸一亮望向自己的大哥“大哥,你不会真的要和嫂子离婚吧你们要是离婚了,那我可要追求大嫂了!”
向衡出生就在国外,思想极其开放,在他的观念里,离了婚就是自由身,从前的事情大可以一笔勾销,他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
“你——”崔婉气的几乎要晕倒,向衡赶忙乖乖的去扶母亲,崔婉却一把推开他的手“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陆思平一双黑瞳越发幽深,微微眯起来打量自己这个同母的弟弟,他还真是没料到,他竟然有这样的胆子,觊觎他陆思平的女人!
“恐怕不能如向少所愿了。”陆思平缓缓开口,唇角挑起若有似无的笑,看向那个阳光挺拔的高大少年。
“why”向衡是典型的国外年轻人模样,耸肩摊手,有些夸张的惊讶询问。
“我和甄蔓是在考虑离婚的事,可大约,这个婚是离不掉的。”
她欠了他这么多钱,一辈子都还不完,还不完,那就用她的人来抵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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