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异闻》【八】第五章 我的愿望

    “不管怎样,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父亲才是真正的凶手,这段视频可以作为指正他的证据交给警方吗”我问道。

    “恐怕行不通,警方需要的是真凭实据,心理学上的依据只能作为辅助,而不能直接定罪。”张医生耸耸肩膀。

    我的眼神黯淡下去。

    “远走高飞吧,不要再回到那里,断绝和养父母的一切往来,那里简直是地狱。你还这样年轻,人生还有太多的可能……被侵犯,被玷污都不是你的错,你仍是纯净的。”张医生用力按了按我的肩膀。

    “张医生,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无论如何,不要放弃我。谢谢!”

    “相信我。”他笃定地望向我,那眼神有千钧之力。

    告别张医生,我并没有依照对他的承诺离开养父母家。

    我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回到了那座人间炼狱。

    我按照他们的要求按时吃药和作息,甚至忽然傻笑,胡言乱语,故意自残,不惜用刀片割伤自己。

    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我的精神危机已经无可救药,病入膏荒,随时有可能在致幻剂的作用下,终结自己的生命。

    不管我的行为多么癫狂,我的头脑都清醒地知道,为了死去的弟弟,为了那些挥之不去,贯彻一生的梦魔,所有的罪恶终将血债血偿!

    在某个养父精疲力竭到达的午夜,我在他的身下,用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狠狠刺穿他的脊背,精准地将刀插入心脏。

    他甚至来不及哀嚎,便一命呜呼。

    我慢慢抽出刀柄,一刀,两刀,直到他的身体血肉模糊,再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我吞下事先准备好的蓝色药片,光着身子冲到午夜的大街上,冲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

    浑身是血地站在目瞪口呆的店员面前,声嘶力竭地放声歌唱。

    差不多过了两分钟,吓傻了的店员才想起报警。

    警察脱下警服为我披上,并且强行注射了两支镇定剂。

    “小舟,姐姐这就来找……”失去意识之前,我喃喃地说。

    ……

    养父的尸体,第二天才被佣人发现,而我目光呆滞的照片,也作为昨晚那场闹剧的配图,出现在次日的晨报上。

    而那张被我刻意放进床头抽屉里的,留有养父的纸巾也被细心的警方发现。

    以很好的证明,昨晚那样令人发指的暴行,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警方调出了我的案底,马上为我安排精神鉴定,同时第一时间联系了我的主治医生张鹤轩。

    张医生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今天要发生的事,我心一沉,他知道了。

    索性赌一把,我神经质而茫然地望向他,表情到位,和任何一个精神病患者无异。

    果然,他很默契地配合着我的表演,并从药房的朋友那里,找到了养母私自购买致幻剂的有力证据。

    而我体内残存的lsd成分,足以因蓄意谋杀罪把母亲送进监狱。

    我谋杀弟弟的案件,以及爸爸妈妈都是我的养父母的隐情,也被披露出来。

    那段我被催眠的视频虽然不能当作呈堂证供,可是作为权威精神科医师的病例,仍然具备极高的说服力。

    一个疯女孩误杀了多次强bao自己的父亲。

    呵呵,一则多么具有话题性的社会新闻。

    媒体记者和社会各界的女权主义人士纷纷为此奔走相告。

    一时间,全国的纸媒和各大网站,都在转载这样一个颇具猎奇色彩的爆炸性新闻,舆论将事件推向。

    一个可怜的养女,长期被养父性侵。

    血气方刚而又少不经事的弟弟,不堪忍受这样畸形的关系,要保护姐姐,杀了父亲,却反被父亲杀害。

    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女孩在这场凶杀案中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加上长期精神压抑,得了精神病,表现为妄想和失忆。

    养父为逃避法律责任,趁机将罪行转嫁到养女身上。

    养女被迫接受为期三年的精神治疗,出院以后,仍然无法逃脱养父的魔爪和养母的蓄意谋杀,终于在致幻剂的作用下,砍死了她那丧心病狂的养父……

    这世间,从来不缺少盲目从众的热心肠,却少有去伪存真的冷头脑,所以民意是如此容易被媒体操控。

    一时间很多民众为此义愤填膺,评论转发、捐款、无偿提供法律援助。

    甚至还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企业家,专门为我聘请了一位战无不胜的金牌律师。

    一个月后,法院公开审理,养母以故意伤害和间接致死他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由于我有长期精神病史,同时被养母胁迫服用了过量的致幻剂,按照《刑法》规定,精神病人在发病期间,个人的行为不受控制,为非刑事能力责任人,享有免责权,当庭无罪释放。

    但要接受一定时间的精神治疗。

    走出法庭那天,是一个明媚的上午,我第一次彻底地站在光明之中。

    张医生跟在我的身后,他从来没有问起过杀害养父那晚,我是否真的全无意识。

    而我,也默契地没做任何解释,那场蓄意谋杀成了我们共同守护的秘密。

    我们紧紧拥抱,彼此勉励,像枪林弹雨中幸存的战友。

    这场战役,如果没有他,我只能破釜沉舟,落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是他的鼎力相助,才让我得以全身而退。

    这份恩情,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来报答。

    ……

    一年以后,我离开精神病院,考取了b师大的心理咨询师专业,那是心理专业全国最顶尖的高校。

    硕士毕业后,我如愿成为张医生的同行。

    从业多年,受理过上百起性侵后心理重建的case,为许多有过同样遭遇的少男少女,提供有偿或无偿的心理援助。

    也许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甬道,可是只要有命活下去,总会出离,有生命力,然后迎来光明。

    在引领他们走出黑暗的旅程中,我也不知不觉疗愈了自己。

    尼采说过:“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我便是那与恶龙对峙过太久的屠龙者,每当我面向阳光,仍会露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因为,有一件事,也许张医生并不知情。

    那天,我被催眠之后,确实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弟弟方舟发现父亲正在强暴我,于是拿着一把刀冲进来扬言要杀了父亲。

    父亲吓得呆住了,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梅姨临走时对我说过的话:“早晚杀了这个畜生!”

    是的,我要杀了他!

    可是弟弟还小,他是我最想守护的亲人!

    我的人生已经毁了,绝不能让他把自己的人生也赔进去!

    于是我拼命冲向弟弟,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发疯般地向养父刺去。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刀尖正要刺入养父胸口的那一刻,弟弟竟然挡在了他的前面!

    那一刀,不偏不倚直插入了弟弟的胸腔!

    弟弟倒在床上,拉住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几周以前,他发现了父亲对我所做的事,一边是疼爱自己的姐姐,一边是血浓于水的父亲,这令他进退维谷,痛苦万分。

    他拿刀是为了给父亲一个教训,让他再也不敢来伤害我。

    可是弟弟没想真的杀掉他,因为他毕竟是我们的亲人。

    “姐姐,希望你能原谅爸爸,爸爸犯下的错误,就让我来偿还……”这是弟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傻孩子,纯净善良无私到令人心疼的傻孩子。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天旋地转,我发疯般地大叫起来,精神失常了。

    那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彻骨的心痛!

    我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亲人!

    潜意识里强烈的自责和逃避,令我将几年来所有不堪回首的经历,通通遗忘。

    那天,张医生的催眠将我压抑的记忆唤醒,让我亲眼看到水面下的冰山,是如此地触目惊心。

    可是,张医生的协助是我的复仇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步。

    为了得到张医生道义上的认同,醒来后的我并未睁开眼睛,而是假装自己尚在催眠中,说出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事实证明,这很奏效。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这世上,总有一些罪恶不曾被惩罚。

    总有一些陨落无法被救赎。

    总有一些真相被情绪所掩埋。

    总有一些正义需要靠诡计来伸张。

    我有一个愿望,希望这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孩子会因成人的私欲而受伤。

    我曾是一个妄想症患者,希望这并不是我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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