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第十二章 前景

    房内,宇文温靠着凭几坐等酒劲消退,和泷州俚僚领的见面会已经结束,但他依旧有些打飘,方才不知深浅喝多了当地自酿酒导致上头。

    这种酒刚入口不觉得如何,可后劲很强,宇文温一上来就连喝了许多杯区区低度酒,结果后劲一上来差点就顶不住,也亏他酒量不错,所以神志还算清醒,顺便玩起了半真半假的酒疯。

    大王,会谈记录已经整理完毕,请过目。

    接过王頍递来的会谈记录,宇文温边看边有些歉意的说道:方才寡人喝酒上头,往你身上招呼了几拳,真是过意不去。

    宇文温的地位尊贵,王頍被对方招呼了几下又能说什么?反正也没伤到哪里,就是一笑而过了。

    大王酒后率性而言,在下却不得不用笔记下,他日朝廷官员若是翻阅,看了总是不好,在下斗胆,还请大王日后莫要如此

    无妨,不就是说寡人放荡不羁,在岭南酋帅面前有辱朝廷威严嘛!宇文温大大咧咧的说着,你到人家地头,有酒不喝有饭不吃,还说什么诚意?

    不敢开怀畅饮,是不是嫌酒不干净?不敢大口吃菜大口吃饭,是不是怕饭菜里下了毒?本来就生分,还摆臭架子,人家愈敷衍你了。

    西阳王府记室兼行军元帅记室刘文静,被宇文温过度使用,如今留在番禹处理诸多事务,故而以平民身份随军的王頍成了临时记室。

    换句话说他成了宇文温的临时秘书,还是光干活却没工资领的那种。

    记室要负责书记文檄,其中一项职责就是记录府主在正式场合的言行,包括对会谈进行记录,这也是史料里人物对话的出处及来源。

    当然,出现在史书上的人物对话,很多已经过史官润色,而今日宇文温说的那些生意经,作为第一记录人的王頍不可能一字不漏的记下,而极有可能是简单的几句话:

    西阳王于泷州召见南蛮诸酋,酒后失言,举止轻佻。

    敢用如此直白文字记录府主言行的记室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人都会写得婉转些,免得激怒府主害自己倒霉,然而王頍写的还真就是以上内容。

    宇文温看了一遍记录,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将其交回王頍并问道:寡人的言行很轻佻么?

    是的,恐怕朝廷诸公得知之后会多有微词。王頍说到这里,再次劝起来:大王的言行举止,代表着朝廷威严,还请大王慎重些。

    朝廷威严?朝廷的威严一靠官军二靠嗨,寡人自有分寸。

    王頍觉得心好累,刚才他一开始真的以为宇文温是酒疯,结果折腾了一会,现这位根本就没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仔细一琢磨觉得宇文温又在演戏故意误导外人。

    整日里装,你都觉得不累啊!

    虽然王頍心中有了判断,但该装傻还是得装傻,他可不会傻兮兮的说破以免适得其反,所以直接用酒后失言,举止轻佻来做总结,遂了宇文温的心愿。

    日后朝廷看了记录,恐怕某些人就如西阳王所愿,真的认为他难成大器。

    言归正传,岭南尤其交广地区,距离中原实在太远了,气候又炎热潮湿,历代朝廷即便将其纳入管辖,但实际上有些力不从心。

    宇文温的酒劲总算散去,不过话还是很多。

    最多能有效控制东西衡州还有广州,其他各州郡,多是委任当地酋帅洞主为地方官,也就是名义上要这些人顺从,实际上州郡事务还是当地领说了算

    所以,这些领其实对哪个朝廷来管他们都没什么意见,最在意的,是新朝廷会不会损坏他们的利益。

    你在条陈里也说了,岭南俚僚酋帅洞主,世代各据其地,其实并无统一领,高凉冯冼氏泷州陈氏还有安州宁氏,这三大豪族不过是以累世声望脱颖而出,充其量是领头人,各地领依旧自行其是。

    这三家,若有人要割据岭表称王,其他领会顺从,若朝廷派兵来平叛,其他领不会顽抗,反正就是随波逐流。

    所以朝廷要防的,不过是高凉冯冼氏泷州陈氏还有安州宁氏这三家,防止他们联合起来挑头起兵割据,那该怎么防?光靠驻军是没用的。

    兵派多了,负担重,甚至时间一长朝廷会怀疑领兵将领割据;兵派少了,震慑不住这三家。

    要么就收买,每年花钱给好处收买这三家中的两家,免得对方联合起来架空官府,但如此做法,你也说了是抱薪灭火,只会让对方的胃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有恃无恐。

    所以我们真正要收买的,是各地领,只要他们能从和官府的和合作中获得好处,就不会真心跟着那三家造反,亦或是提高那三家收买岭南人心的代价。

    石蜜的利润惊人,各地领们能靠着石蜜贸易换来许多日用必需品,冯冼氏陈氏还有宁氏要割据岭南自立,必须先考虑如何弥补大家的损失,才能放心的起兵造反。

    不然平叛官军一到,有的是人想为官军带路,灭了他们取而代之,想来三家的族长家主会想通其中关键,心思还未付诸行动,就知难而退了。

    宇文温描述了一个美妙的前景,这也是他之前和王頍闲聊时提起过的内容,但王頍还是决定泼冷水:大王,此事须得坚持实行数年以上方能见成效,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再说冼夫人也是真心实意要和朝廷合作,有她镇着,加上驻扎广州的官军不要犯大错,宵小就不敢乱来。

    王頍不太清楚宇文温为何对冼夫人如此有信心,他因为是刚投到宇文温幕府,还是个临时记室,所以不方便问太多,况且他即便问,对方也未必会说。

    不过他看得出来宇文温很有信心,尤其是向各地愿意合作的领提供铁制工具,这确实是有些风险,不过只要能确保对方只用来开荒种田种甘蔗,也确实一项好举措。

    改善民生,靠着种田种甘蔗就能过上好日子,那谁闲得没事干造反?

    大王,在下想请教,石蜜在长安真能买上十五贯一斤?

    听得王頍这么问,宇文温有些惊讶:你没买过么?

    啊,在下惭愧,因为囊中羞涩,确实没买过。

    十五贯一斤的石蜜,是有些贵,不是随便一种石蜜都能卖出这个价的,不过呢,黄州的商贾却能够做到。宇文温说到这里,露出迷之微笑。

    白如霜的白砂糖,还有如同冰块般的冰糖,其甜味会让长安洛阳邺城晋阳的大户们为之痴迷,渐渐也会让中原的有钱人习以为常。

    待得大家都离不开岭南出产的石蜜白砂糖冰糖,离不开这些无处不在的甜味剂,越来越多的人从石蜜贸易中获益,谁敢在岭南造反,谁就要倒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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