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他的权威在一个醉汉面前,毫无用处。
就连他的右手,也被纹身男的破瓶子划了一道口子。
“别……别他妈拉我,今天谁拉老子……老子弄……弄死他”
纹身男瞪眼指着蓝外套:“你敢拉我”
蓝外套摇摇头,讪笑道:“三哥……”
纹身男又瞪着最大圆桌上那群人:“你敢……敢拉我”
没人敢拉他。
天王老子也不敢。
另外两个人也不敢上来了,蓝外套去找店老板讨创可贴:“老板,有没有创可贴”
老板哪顾得上理他,此时正黑着一张脸,左手摁着电话,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报警呢。
倒是老板的儿子,从后面酒柜的抽屉里取了两张创可贴,递了过来。
“给!”
另一个也往后撤了撤。
许多喝油茶的客人都站起了身,各找有利位置,准备随时逃单或撤退。
过路的人也有停下来看的。
也有唯恐沾惹是非,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赶紧走了的。
隔壁擦着厚粉的华江油茶店老板娘曲腿斜胯倚在门口,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边嗑,边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大家都准备欣赏这个纹身男即将开启的癫疯模式。
就在。
此时。
纹身男感觉身后有人在拉他衣服。
头也不回,往后一甩一挣。
把后面扯他衣服之人,扯了个踉跄,单腿跪到了地上。
后面这个人火了。
起身上前就给了纹身男一个大耳刮子:“喝!喝!他妈的我让你喝,今天要是不喝死你不算完。”
纹身男眼都红了。
不但拉老子,还敢打老子
你惨了。
绝对惨了。
可是。
当他看清扇自己耳光的人后。
已经咆哮到唇边的怒吼。
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而是转成了小绵羊般的叫唤:“老婆……”
只见那个被他叫做老婆的女子,手挥得跟吱呀吱扭扭的大风车一样,“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在他的后背及肩膀上打了二三十下。
不敢还手。
也不敢生气。
不知道酒被打醒了没
敢拉他的人来得真快、真及时。
打人的女人杏眼圆睁,又瞪了瞪自己的男人,然后,目光从左到右极快地将屋里的所有人扫视了一遍。
包括。
手被划破的灵魂人物。
唐若觉得,她的目光中一定有极深的隐喻。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走!”
纹身男乖得要命,踉跄着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一眨眼,两个人就消失在巷头的拐角。
一场暴风雨,就这样被一个小女子消弥于无形。
只留下一地的玻璃渣子,与一群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
“哎呀!刚才真吓人……”
“就是,不能喝还要喝那么多酒,喝了还发酒疯……”
“这种酒癫子,最让人讨厌了。”
“就是,这次不出事,总有下一次。”
“那个女滴蛮有两下子,这个酒癫子这么凶,她上来就打了他二十多巴掌,一下也不敢还手。”
“他蛮怕老婆。”
“有个人怕,有个人能管着他才行的,要不然的话,那还得了。”
“确实……”
其实。
像这样带有极其偶然性的突发事件,在这广袤的人间大地上,几乎时时刻刻都有发生,根本不算什么。
过不了一时片刻,它就会从所有目睹者的记忆中烟消云散。
不过,唐若倒觉得,那个纹身男还是蛮可爱的。
听话,听老婆的话。
“华华,这个男的对他老婆蛮好。”
章华华把刚才放下来的二郎腿重新又架上。
“嗯,他老婆蛮厉害。”华华的语气中似乎对那女人带着三分欣赏。
“主要这个男的蛮好,他老婆那么样打他,他也不生气,连一句大声的话也没讲。”
华华点点头:“嗯,这个男人还可以。”
唐若本还想再说点什么,这时,纹身男的三个同伴结了帐,从她们面前经过。
顺便,还用目光赞美了她跟华华几句。
唐若就没再说什么:“呃……”
“走吧华华,咱们回去吧!”
那就走吧。
…………………………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梦已经醒来……
范云觉得今天,自己做的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
他觉得自己除了与方科一起,像两个傻瓜一样,在唐若家楼下傻站了一上午外,一无所获。
他跟方科再怎么比耐心。
比毅力。
可惜,楼上的人也不会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到他的身边。
关键是。
这种等待的感觉,你可曾看见
唐若。
不过,范云觉得自己有一点做得不错。
他是坚持到方科离开后,才撤的。
有那么一阵子,方科总是有事没事把腰间别着的传呼机摸出来看上几眼,最后,还跑到商店里打了一通电话。
范云也没跟过去,探听他电话打给谁,说什么。
没必要。
他只是远远的看着方科迈着匆匆的步伐,身体前倾,双脚以脚跟到脚掌的顺序先后落地,交替前进走进了商店。
他甚至默默地在心中给方科喊了喊口号:一,一二一,一,一二一……
习惯了。
…………………………
范云去年才退伍,言行举止中仍有大量往昔军营生活潜移默化的痕迹。
洋装虽然穿上身,我心依然是军心。
于武警部队服役三年的他,光荣退伍后,跟无数农村户口的退伍老兵一样,又回到了家乡,并在自动转入国家预备役的同时,开启了自谋职业之路。
范云的父亲就托他们村的支书李恭堂,替范云找了一份在乡邮政所送信的差事。
每个星期劳动七天,工资一百八十元一个月。
休息不存在的。
劳动法不存在的。
不过,他这个活倒是灵活,自由。
每天早上从邮政局往各乡镇分发邮件的绿皮车里,拖出属于本乡的那一袋出来。
“哗啦”往邮政所里间的水磨石地上一倒,然后分拣,登记挂号信与电报,把他应该派送的那一部分按照下面村子的路线,归类后塞进那辆任由他使用的绿色自行车后架上挂着的邮袋里。
邮政所的所长还携他那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夫人,专为范云的加入设了一个小小的晚宴。
他一边拍着范云的肩膀一边道:“范云……你是叫范云吧……好好干,我就喜欢你这种经过革命大熔炉锻炼出来的人。”
范云的前任,一个看上去精明干炼的小伙子,也在敬了范云一杯酒后勉励了范云一番,他用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表示自己绝对是因为个人原因,才不得不离开这个自己十分不舍的岗位。他一直对自己本人的离去表示着多么的不舍与遗憾,而对范云的及时到来,又是多么的高兴!
他们的话对骤然进入一个陌生环境开展陌生工作的范云,起到了莫大的宽慰作用。
要知道,此时的范云,思想与情感还未完全从杀声震天、热火朝天的军营训练场中走出来。
……“卧倒!前方两百米,低姿匍匐。”身缚弹袋,右手紧紧提着八一杠,正弯腰屈身向前做s型跃进的范云,听到命令后,左脚迅速向前迈出一大步,左臂前伸,身体左侧着地,紧接着,全身伏地。
只见他右手虎口往下一压,将八一杠朝正前方稳稳送出,左手掌根部的老茧啪”的一声扣住了弧形弹匣。
而后,双手合力往回一带,枪托死死顶在肩窝。
左颊贴于枪身后盖,左眼微眯,右眼目视准星缺口,呈射击姿势。
优秀!
行云流水般的战术动作一气呵成。
仿佛就在昨天。
已然就是昨天……
范云与绝大多数刚从部队退伍的老兵一样,还时常会摸着已经卸去肩章与领花的军装,黯然神伤。
“我的老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的老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这些年班长你成家了吗,嫂子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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