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姜洛城都往西数十里,有一处不知名的河流。
姜洛境内自然水源众多,大多都是汇往牧云河,但也有些孤独入海的小河,
秋雨凄冷,伴随着那些随着冥河而来的寒意,打在了那些渐渐枯萎去的河边草叶。
勾芺坐在沿河的一片林间,低头拆开胸前那些被血液浸透了的布条,那是先前在姜洛城中时包上的,拆开那些包扎,胸前血肉外翻,肋骨亦是向两旁断开,露出其间那颗不住跳动的心脏。上面刀痕依旧深刻。
看着那处狰狞的伤口,勾芺却是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正要从一旁的衣角撕下一圈,身旁便递过来一大块红衣。
勾芺回头看了一眼青衣女子,她拿着那一块才撕下来的红衣,缓缓说道:“红色好看些。”
勾芺没有说什么,接过那片红衣,将胸前那一处从右肩至左腋下环裹起来。
包扎好伤口,二人在河边稍微休息了一下。
这条河流并不淌在山崖间,而是顺着一片平川丛林向着临海的方向流去。
“我们虽是提前绕走了,但是若是他们没有等到,会不会追上来”青衣女子回想起先前在那边青山下所遇见的那些数万黑甲,还是有些不放心。
勾芺回头看向姜洛城都山崖外那片青山所在,其实并不能看见什么,青山环裹青山,越过雨水便看不清踪影。
“他们可以伏击,躲在青山中等着我们过去,但是不会追来。”勾芺平静的说道,“可能我的样子不太像,但是他们还是要承认,现而今镇妖司依旧是朝堂三公九司之列,倘若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追杀九司仲司,京都会很没有颜面。”
京都现而今的颜面究竟重不重要,没人清楚。
但至少过往皇权的威慑依旧。
青衣女子若有所思,却又听见勾芺继续说道:“而且倘若他们真的想要不顾京都颜面,亦不怕日后背负逆乱之名,径直追杀过来,恐怕也不太可能。”
“为什么”青衣女子有些不明白。
勾芺回看着那处青山,缓缓说道:“因为恰好你是一身红衣,所以很容易造成一些误会。我打不赢那么多黑甲,但是有人打的赢。”
勾芺当初全盛时期遇见红浸珊都是被一剑镇压,自然能够猜到红浸珊在人间处于哪种高度。
青衣女子看着勾芺说道:“你就没想想在那数万黑甲之后站了什么人”
勾芺平静的说道:“不用想也知道,姜洛城主必然是背后主使,也只有他才能调动那些长年驻守沿海的守军,至于姜洛叔司,我并不清楚他是否参与进来。也不想去想,因为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青衣女子说道:“为什么没有”
“因为姜洛黑甲永远便在那里,我也只能借由镇妖司仲司名头吓吓他们,真想要找他们问个清楚并不现实。我有时是会疯了一些,但是并不傻。谣风城主事败便自尽,但是姜洛这里,他们只要躲着不见我,我也没有办法。”勾芺看着河中秋雨,缓缓说道,林间时有落叶,亦有雨水漏下,听起来颇为幽静。
“我还是很好奇,按理而言,镇妖司变革应当与他们无关。”
“有关,镇妖司在过往二十年里,扮演的便是人间与妖族之间的御守角色,突然之间便要撤去,总有些人不愿意看见那种局面,无论是从此妖族无人挟制,还是妖人共处一世,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便是人世之中根深蒂固的成见。”
“所以当初你在柳河桥边与我所说的对于人世的厌恶,便是由及于此”
勾芺沉默少许,说道:“终究我是妖。我也会对于人间存在成见,譬如我会觉得他们卑劣而无耻,愚蠢而不自知。”
青衣女子看着勾芺许久,缓缓说道:“你是什么妖”
“草妖,苦芺。”勾芺平静的说道。
青衣女子久久的看着勾芺,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出这像是一只人间大妖的模样。
“妖族若是不动用妖力,不显露原形,除非死了,人们才能知道那是一只妖。”勾芺知道她在看什么,缓缓说道。
“所以你会想要将镇妖司变成户籍登记司衙,让妖族以自己的身份换取人间的信任。”
“终究会有这么一日,妖族之中也曾想过建立一片妖土,自成一世,然而人间逼迫太紧,只肯将西南山脉以及至今没人能越过去的那片未知之地留给妖族,我们便只能重回人间。”
青衣女子缓缓说道:“人间由来已久,黄粱更是数千年未曾断绝过国祚,如何肯将寸土让之”
“但我们既然生于人间,生于有人存在与无人存在的每一处,我们也应当享有一份沃土。而不是只能蜷缩在贫瘠之地,一生郁郁至死。人间不肯给,那只能是妖族颠覆,或是人间颠覆,没人想看到这种结果,妖族才始现世不到百年,相较于人世自然孱弱,但为何会有妖,人间尚不清楚,如何才能从一些微末之物化而为人,纵使是剑圣与道圣亦未曾明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妖族只会在岁月里更加强大,直到某一日不甘于人世如此,彼时整片人间都不会再是现在这个模样。”
青衣女子沉默着。
“而现在的人间却是一个微妙的境地,妖族势弱于人间,但是人间站得最高的偏偏却是一只妖,或许人们更多的会将他的身份定义于磨剑崖前代八师兄,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确是妖,说不上是好还是
坏,但至少我们有平稳融入人间的契机。”
“妖族为何这般执着的想要融入人间”
“我们生而为妖,为何不能化作其他物种,却只能变成人”勾芺看着青衣女子,平静的问道。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或许无数年前,曾有某个尚未死去的人间主宰,看着某只老猫说——从今日起,我便允许你们拥有变成人的权利。
万事总有无数多的可能性,没人知道那是为什么。
勾芺看向北方槐安,缓缓说道:“倘若当年妖祖在崖上诞生的时候,剑圣未曾将他命名为妖,而是命名为人,人间或许便不会是如今的样子。人们或许会在随处看见我们,然后说,你看那个人会变成椅子,好神奇啊。”
青衣女子看着勾芺,说道:“很有意思的说法。”
“但或许这便是事实,倘若剑圣未曾命名我们为妖,那么我们便是人,我们便是一群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比如某些人会变成一块石头,某些人会变成一条河流,而我,会变成一株苦芺。”
“但是人间已经将你们定义为妖,或许加以成见,便是人的反义词。”
“定义不是注定的,而是以人间的当前认知所决定,而这种认知,往往便具备极其片面的局限性,纵使是剑圣那般人物,偶尔也会落入定义的窠臼。但人间无法向石头证明他便是石头,因为石头从来便未曾承认过人间定义。”
“人间想要定义我们,那么这个定义,必然是要经由我们认可,就像之前我说隔壁王二死了,但他的名字究竟是不是王二,我们并不知道,除非他再活过来,告诉你他的名字叫赵四。”
青衣女子听着,看向勾芺说道:“但从你所说而言,人间要定义你们,必然要经由你们认可,在这句话中,连你自己都要人与妖看作了两个不同的存在。”
勾芺平静的说道:“人间之中尚且有大流之分,谁都有自己的河流,但终究合而为一,便是人间。”
美人之美,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勾芺所说,亦是妖主那十六字的另一种说法。
青衣女子沉默下来,看着那条不住向着来时路流淌而去,直至没入某处青山臂腕的长河,缓缓说道:“或许你是对的。”
勾芺站了起来,伸手碰了碰心口那处伤痕,说道:“或许是的。”
青衣女子看见勾芺的动作,才想起先前那些事情,看着他说道:“伤势要多久才会好”
勾芺抬头看了看秋雨,缓缓说道:“总会好的。”
“前方或许有镇子,我们可以在那里修养一阵。”
勾芺回头看着青衣女子,缓缓说道:“如果真的在前面停下来修养一阵,那么我们便真的要死在南楚了。”
青衣女子皱眉说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杀我,却也惧怕我,我若是露出任何疲态,人间最后的那些手段便会毫无顾忌的落向我。”勾芺缓缓说道,沉默少许,看向前方雨中青山,一切都不露声色的模样。“所以我必须要让他们看见站着的我,而是躲在某处疗伤。”
青衣女子沉默许久,而后想起勾芺开始受到人间的狙杀,便是当初强行越行跨过两地,导致元气大伤之后的事。
在那之前,人间便一直一副青山绿水一派长流的娴静模样,但是当勾芺越行至丛冉,扛着剑渊剑意将丛冉叔司杀死后,人间便开始蠢蠢欲动,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想要杀了他。
只是伤到元气,人间便足见疯狂之意,若是让那些人知道,勾芺此时只剩下一把刀了,他们会如何做
勾芺平静的说道:“走吧,到了秋水,我们便安全了。”
秋水现而今尽数是大妖,纵使是人间都不敢有所动作,稍有差池,便是一场旷世之战。
“不去高辛城都了”
青衣女子看着勾芺问道。
南拓在不久前化作一座风雪之城之事,他们自然听说了,也大概知道是因为何事,是以此时都没有再提南拓一城,只是说了高辛。
勾芺沉默少许,缓缓说道:“去还是要去,若是不去只会让他们更加怀疑。”
二人沿着长河往上游而去,渐渐没入秋雨中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红浸珊与青悬薜便缓缓来到河边这处林间。
青悬薜背着书箱有些沉默,先前勾芺在谣风那里杀了数千驻城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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