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徒之书》第四十四章.视界

    黄安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拉的一歪，眼前的一切开始在瞬间支离破碎，黑夜破碎，显露苍穹的光明，荒芜的大坑龟裂，绒绒的绿草新生，晶石上，野花疯狂地生长，那些怪诞的影子逐渐挺拔了自己的轮廓，一个个远去，脚步声里带着离歌，最后脚步远去，只留下歌声回荡，至于雾气，也被清冷的气旋吹散，于是青空高远，长风呼啸，和缥缈的歌声一起散落于空中。

    黄安目光紧绷，他面前的金色火焰已经随着夜色一起熄灭，攻击他的人已经露出了自己的真容，原来是那四位寻宝者中的粗犷汉子，而此时此刻，这汉子粗糙的皮肉正在逐渐剥落，一层盐壳子正缓慢地快速地覆盖上他那暴露出来的白骨，于是那些骨骸就变得晶莹剔透，大汉张开大口，一口咬在了黄安的肩膀上，黄安一把拳砸过来，狠狠地敲在对方的太阳穴上，让对方身形不稳，又脚下一绊，将那个已经成了白骨的盐尸摔在地上。

    可这白骨盐尸着实力大无穷，轻轻一扯，就将黄安也拽倒在地，两个人在绿盈盈的草甸上打滚，一团混乱中，黄安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山岗上，山上有大片的草地，草地的边缘是樱花和海棠的海洋，粉嫩的花和花骨朵挂满枝头，在风中摇曳。

    盐尸又加大了一些力量，恶狠狠地想咬下黄安身上的一块血肉，而黄安一声怒喝，一肘子砸在盐尸的牙齿上，将这尸怪的脑袋砸歪，盐尸于是咬了个空，勃然大怒，伸出晶莹的骨爪，狠狠地刺在黄安肩头，一阵剧痛瞬间席卷黄安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疼的他缩腿哀嚎，盐尸桀桀笑，却无声，它再一次扑向黄安的咽喉，却被黄安一脚踹飞。

    黄安的肩膀上多了四个圆圆的洞，直冒鲜血，他站起来，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头晕，伤口沾了粗盐，疼痛就新鲜的一跳一跳，黄安深深吸气，上一次让他流血受伤还是在吴中山上，那个薄荷一般的女孩子摧枯拉朽地毁去了自己所有暗藏的手段，并将自己胖揍了一顿，不过，那好歹是宋家的活人形，是自己天然的克星，最重要的是那是个美妹子，而眼前的这个家伙...又丑又怪诞，黄安可不想死在这样一个怪物手里。

    可是，天会随人所愿吗黄安摸摸空空的腰间，不由苦笑，这一次，连把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又被困于这个不知是哪里的世界，情况其实比之在吴中山上还不如。

    说到这个世界了，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被这个尸怪带来的可如果此怪有越距之能，自己怕早已横尸在此了吧...黄安心中飞快地想着，他首先否定了幻术，他是那方小印的主人，无论印章是否在手，除了宇外诸神，没有什么可以蛊惑他的视界，那么，会不会是...

    咯吧咯吧，细碎的声音从盐尸的身上传来，打断了黄安的思考，黄安发现对面的盐尸身上的盐壳愈发的晶莹起来，骸骨上的盐粒融化，重新结晶成雪花一样的尖刺，让这具尸骨愈发的狰狞起来。

    不，想这个没用，应该先把眼前的怪物干掉再说...黄安微微咬咬下唇，让自己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了些，一张符咒从他袖口滑出，被他夹在二指之间。

    一口气用三张了！黄安心神摇曳，难得地感到了一丝没底。

    风掠过山岗，摇动着海棠和樱花的枝子，其声初若急雨落瓦，又如兵喊马啸，转而细碎，似草虫食叶，鸡子刨土，复而高亢，又复低微，忽大忽小，远近倏忽，不可言明，闻之却令人耳聪。

    不知为何，这一阵风声让黄安逐渐地沉静下来，他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就在这微微愣神的瞬间，那具盐尸猛地扑了上来，一口擒向黄安的脖子！

    黄安急忙避过，可来不及了，盐尸的大口已近在眼前，他只得伸手去拦，一下便被盐尸生生地咬在手臂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黄安身体失去了平衡，向着地面摔去，情急之下，他另一只手持了符咒，死死地捣向盐尸的侧脑，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符咒竟然没有发动！

    原本升云山的宝物，竟如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张一样，在盐尸的脑袋上滑开，打卷，丝毫不能撼动这头尸怪。

    黄安大惊，重重地摔在地上，尸怪的牙口加大了力度，这只尸怪明显并非寻常的尸祸，与那些在墓冢坟场游荡的东西不同，这怪物拥有极其高贵的属性:它拥有智慧。

    所以，它自然懂得，伤十指不如断一指的道理，它也明白眼前青年的难缠，所以它打算趁这货愣神的空档咬断他的手臂。

    黄安心底暗骂一句，他猛地将自己的胳膊往盐尸的口中一送，巨大的力道让盐尸的嘴微微一张，黄安趁机抽出手臂，然而盐尸的双手早伸了过来，死死地钳住了黄安的双手，盐尸咧嘴，骷髅的面部也似乎多出了一丝笑容，它张开嘴，再一次向黄安的咽喉咬去。

    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只小小的蜥蜴正在晒太阳，当阳光照在它背上时，顿时鲜活成一片靓丽的斑斓，金红交织着翡翠蓝，这天造的小灵物，美的让人为之目眩。

    可它不知道，在它的身后，一条盲蛇早已盯上了它。盲蛇是瞎子，看不见那天工所设计的鳞片，它只闻到了自己午餐的味道，于是它悄然前行，缓缓而来。

    当盐尸的嘴压下来时，黄安的眼睛正好扫到那一幕，盲蛇扑上去咬到草蜥蜴的一幕，一扑，一卷，一缠，蜥蜴在蹬腿，盲蛇死不丢口。

    啊啊，天理如此。

    这个，就是要消灭那个。

    有什么东西在黄安耳边轻声说，细微到难以察觉。

    黄安一声怒喝，他猛伸起脖子，一口先咬在了盐尸的颈椎骨上！

    咸，真他喵咸！

    黄安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一遍死不松口，盐尸都被他搞懵了，猛地甩头，就在二者纠缠之际，突然传来一声清响，如佩环相击，那盐尸猛地一震，顿时粉碎成了一堆咸盐粒子，随风一吹，消散无形。

    “我说您也太狂暴了。”有个人从樱花树下站起来，“哦，我的朋友，你看，虽然厚土广大，但在上天的安排下我们又见面了，啊，礼赞上苍。”

    黄安爬起来，扭脸，坐倒在地，苦笑:“看在上苍的面子上，或许你应该给我个解释，李兄。”

    李拜天踏草而来，走到黄安身前五步处，坐下:“啊，我亲爱的兄弟，你说的是你眼前的风景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理解，所谓眼中的世界，不过是客观的存在加上主观的判断，实际即非唯物，也不是唯心，而是正反一般的共同体，是两者混杂的梦境，所以，有句古话叫做千人眼中千世界，千江水有千江月...正是此理。”

    黄安微微皱眉，没有搭话。

    李拜天张开双手:“而在神门之前，一切是非因果皆于此交流，所以，你眼中的世界也能和他人眼中的世界互换，你看见的风景，正是那具可怜的骷髅眼中的世界，你和他，可能并不在同一个地点，甚至可能不在同一片天宇之下，只不过是神门的力量扭曲了你和他的故事，于是你看见了他的世界，而他也看见了你的世界，这两个世界都真实存在，故而不是幻术，你也无法识别，其实仅此而已。”

    黄安仔细地去看李拜天，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在李拜天的眼中映照出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情境，是一个漆黑的，长满水玉晶簇的巨大深渊。

    “你也不用太担心什么。”李拜天耸肩，“一会我帮你剔除一下你身体中的盐粒子，你自然会看见你原本的世界。”

    “那么你呢，你也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吗”黄安轻声问。

    “怎么可能啊。”李拜天摇头，“我方才其实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比方，只是个比方，另一个世界...这种事情昆墟那帮家伙找了多少年了都没找到...你刚才看见的那头盐骷髅也好，还有现在站在这里的我也好，我俩完全是标标准准的九州子民，只不过呢我眼中的世界和他眼中的世界停留在另一段岁月里...”

    李拜天抬起头，很自然地说道:“因为用你视角来看，其实我已经死了，对死者来说，世界就不会再存在变化了。”

    黄安眉毛一扬。

    李拜天望天:“别吃惊，还是那句话，神门之前是一切因果的交流之地，过去的，还未发生的，不可能出现的，注定将要到来的，所有的一起都在这里汇聚，你所看见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千万种事象当中的一个。所以，没必要太过在意，就算你在意，也很难从纷杂的事象中找出属于你所在的现世的本质。”

    黄安摇摇头:“说真的，你说的东西我不太明白。”

    李拜天笑笑:“其实简单来说，你到了汇聚之地，古往今来，前因后果，是非对错，存在虚无，对立统一，还有所有生灵眼中的世界，都在这里交杂，你已经回不去了。”

    黄安眼睛微眯:“我回不去了吗”

    李拜天感觉到了黄安的敌意，依然带着微笑:“毕竟没有坐标的话，你将面对无数条路...别着急，这或许不是坏事，来听听我和这里的故事吧。”

    李拜天想了想，似乎在酝酿语言，顿了数息才说:“事到如今，也不必隐瞒什么，我有一物，你一看便知。”

    说着，李拜天从衣服中掏出一物，丢在黄安面前的草地上，黄安定睛一看，但见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纯金腰牌，上有龙纹凤篆，皆以黄色水玉填之。

    见此物，黄安也不由吃了一惊:“大承皇帝拜仙令！”

    李拜天轻轻点头:“不错，好见识。”

    黄安不可置信地摇头:“难怪你藏书如此之盛，还有无声之地的地图，原来你竟是修士身份，供职皇城，可笑我还当你是被路边贩子骗了，收来了假货，看来你这一句好见识我到底是受之有愧。”

    李拜天摆手:“啊啊，这就是黄兄你误会了，那本书的确是从路边贩子手里购得的，那些话也的确是贩书的汉子告诉我的，但有一点，那本书却不是胡言乱语之物，的的确确是从皇宫大内里流落民间的物件，十五年前，大承天子祭天，一夜之后性情大变，我曾说老皇帝他发布了拜仙令，这不假，可实际他是违逆了仙俗之约，暗中广发拜仙令，以钱财宝器网罗了一批只为他服务的散修，我也在其中，而在当时，给我们的任务是寻找一批在祭天时离奇失踪的文书...你看见的万象妙城的地图就是其中之一。”

    李拜天说到这里停了一会，见黄安没说话就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