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八十七 吴关:送你进去看看?

    闫寸抬手比了个半人的高度,道:“好小子,六岁就已这么高了,他很喜欢我带去的弩,我就送了他一把,他送我这个指环,算是回礼。

    我记得那日他阿耶打了狼,第一次教他熟狼皮子,熟好了狼皮,他又求阿娘——就是我姐姐——他求她用狼眼窝的皮子缝制一枚指环。

    突厥人相信,戴上狼眼窝缝制的指环,就能看清朋友和敌人,免遭小人算计。

    我离开时,他偷偷将这枚指环送给了我。他求我有空了就去草原找他玩,也求我带他来长安,见识一下中原都城究竟有多壮阔繁华。”

    “你答应了吗”吴关问道。

    “谁都没法拒绝一个孩子。”

    “是。”吴关伸手摸了摸闫寸的指环,“眼下朝廷禁止汉人北出国门,亦禁止突厥人入境,若咱们只是小官吏,你这承诺就无法实现了,可现在你已在未来的圣上那儿露了脸,好好干,说不定到时候圣上开恩,准你将姐姐和外甥一起接来,总是个奔头。”

    闫寸苦笑了一下,“饶了半天,你就是想劝我给李世民卖命。”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怕你想不开,变着法儿宽慰你,你却如此揣度,算了算了,咱还是歇着吧。”

    说着话,吴关起身,挪回了自己榻上。

    闫寸噗嗤一声乐了。

    吴关诧异地看着他。一个不苟言笑的人突然傻乐,怪吓人的。

    “你发什么疯”

    “没什么,就是……哎,你想不想出家”

    “哈”

    “玄奘准是个好师傅,在开导人这方面,你们俩……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沉默了许久,就在吴关快要睡着的时候,闫寸突然又道:“你不会真是从未来过来的吧”

    吴关挑挑眉,伸出三根手指,“换你提问,三个关于未来的问题。”

    闫寸失笑,却还是想了想,拿出“那就陪小孩玩玩吧”的态度,问道:“你生活的年代,距离现在有多久”

    “那可久了。”吴关道:“现在是武德九年。若用我们的纪年方式,就是公元626年,而我生活的年代,是公元2277年,你算算这中间有多少年。”

    “一千六百五十一年。”闫寸道。

    “这是第一个问题。”吴关缩起一根手指,“还剩两个。”

    “我记得初次见面时你就说过,来这儿是为了找一个仇家。”

    “其实也算不上仇家,当时这么说是为了你好理解。”

    “不如你现在详细说说。”

    “那我尽量往通俗里讲,你要是理解不了随时打断。”

    “好。”

    “首先是穿越这件事,咱们就暂且把我从未来来到这里叫做穿越吧。

    这是一种技术,一种未来人类通过不断探索时间、空间的奥秘,而掌握的技术……我是第二个穿越者,我的任务是找到第一个穿越者。”

    闫寸本想问一句“找他做什么”

    一想到自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就忍住了没问,而是等吴关自己说下去。

    吴关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穿越这种跨越自然维度的事,人类不该去尝试,尝试的后果是毁灭性的。”

    “我打断一下。”闫寸道:“我不明白维度的意思。”

    “这可有点复杂。”吴关起身,将桌上的杯盘收进木质托盘,端起托盘,想要放到门边的斗柜上。

    知道他腿脚不便,闫寸主动接过托盘,承担起了跑腿的活儿。

    “把笔墨纸砚拿来。”吴关坐在矮几边指挥着。

    闫寸拿来他要的东西,与他对面而坐,吴关提笔蘸墨,在一张宣纸上画了两个点。

    “假设这个是我,”吴关指了一下较小的墨点,又指了指较大的墨点,“这个是你。”

    “好。”

    “倘若我要去找你,你能找出最快的路吗”

    闫寸接过笔,在两个墨点只见连出一条尽量直的线。

    “是这个吧”他问道。

    “是,也不是。”吴关拈起宣纸,“若我只能在纸面上活动,你画的自然是最短路线,可如果整张纸都活动起来呢”

    吴关将宣纸对折,两个墨点瞬间重叠在了一起。

    闫寸一愣,“你……你等等。”

    他接过宣纸,自己也折叠了几下。

    “这……我好像明白了……你让我想想……”

    吴关靠在矮塌边沿,耐心等待着。

    不多时,闫寸的目光从宣纸移向了吴关:“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啊,比方说你就在此处,而我在光德坊的京兆府,难不成能将长安沿着中轴天街对折那岂不是我们中的一个要折到天上去不怕掉下来摔死吗”

    吴关嘴角抽动了一下,努力适应古人的思维,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你的关注点还真是……奇特哈。”

    闫寸继续问道:“所以,你那就是纸上谈兵。”

    “这么理解吧,”吴关决定换个方式交流,“在你看来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比如长安折叠,如果发生了,是不是要死很多很多人你再想想,若将这折叠扩展到整个世界,是不是毁灭性的”

    “当然。”

    “我的情况与此类似,只不过我所折叠的不是空间,而是时间。

    原本,一个人想要从他当下生活的时间点,跳跃到其它时间点,这是绝不可能的。

    但现在这件事发生了,有两个人确实跨越了一千六百多年。

    与之相伴的,也会有毁灭性的结果。”

    “可你活得好好的——就算你真是从一千六百多年前来的,你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这里的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活着,日升月落,哪里有毁灭的迹象”

    “这我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

    闫寸没有明说,但他脸上分明写着“我很不开心”,像遇到了断章狗的读者。

    什么叫不清楚怎么能在关键时刻不清楚岂不叫人抓心挠肝。

    吴关当然不可能两眼一抹黑,但那些相对复杂的理论,他觉得一时间肯定讲不清楚,就干脆不再讲下去了。

    他耸耸肩,道“我只负责找人,哪儿能什么事都清楚……这么说吧,在我们那年代,我也是负责查案抓人的,只不过我所属的衙门权限更大点,类似大理寺,全国——不,是全世界——全世界的案子,只要我们想,都能接手。”

    “听起来很厉害。”

    “那是当然。”吴关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继续道:“不过你也知道,任何人,任何衙门,只要还有上级,就必然会有局限性。

    拿大理寺来说,皇帝或许会让大理寺卿调查某人、某事,但皇帝会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吗

    他可没这个义务。

    我的情况类似,上级指示我来武德九年,找到同样来了武德九年的第一个穿越者,同时他们告诉我这件事十分紧急,关系到全人类的命运,不仅是一千六百多年后的我们,还有你们,但凡在这条时间线上的人,都面临毁灭。

    但这背后的逻辑,上面没告诉我。”

    闫寸咂咂嘴,接道:“据我的经验,但凡不可告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得防着点儿。”

    吴关将刚才画图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意往屋角一扔,问道:“干嘛这么一本正经地帮我出谋划策,你不是不信吗”

    “只能说你这骗术还挺高明,挺有趣。”闫寸收拾起桌上的笔墨,躺回榻上,调侃道:“你不会真跟那个道士学过吧叫什么来着……袁什么的……”

    “袁天罡”吴关道。

    “是了,野道士最会骗人。”闫寸道:“折纸什么的,都是袁天罡教你的吧”

    “这是你的最后一个问题吗”吴关也躺回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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