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行者一见邀雨要回仇池,当下就否决道:“不行,仇池太远了。只有速回行者楼让南尘行者诊治,才能保万无一失。”
檀邀雨摇头,事到如今,还哪有万无一失这回事儿。
她速速又写了几句:拓跋钟拿走了我的朱家印信。方才他说时间来不及了,我怕是北方有变。若真是如此,我必须先他一步到达仇池,以备不测。建康这边的事情,暂且搁置。若是仇池生变,北方局势则再难被我等掌控。
北宁行者虽然明白檀邀雨的顾虑,可他也担心檀邀雨的身体,若是拐点之人有所闪失,那他们这一辈人的所有努力都会是徒劳无功。
檀邀雨看出了这一点,又写道:不管他们在那春药里掺了什么,总归不是要命的毒药,无论是拓跋钟还是娇娘都不想我死。与其绕路行者楼,错失战机,我宁可赌上一赌。
北宁行者看着邀雨写下的话,又看了看她极其坚定的目光,最后只能叹息一声妥协道:“既然如此,我去信一封到行者楼,告知尊者此间情形。南尘行者虽从不出楼,不过……”
北宁行者看了看拓跋钟方才坐着的案桌。方才禾依进来时,就发觉了那案桌上的小盒就是香味儿的来源,顺手就抓了张地毯盖在了上面。
此时北宁行者直接用地毯将那小木盒包起,面露怒意道:“连同书信将这脏东西也送过去吧,想必南尘行者看了以后,也能配出解药,到时再送去仇池吧。”
檀邀雨点头表示如此甚好。她说话不便,北宁行者便替她安排了一切。禾依见北宁行者他们从厢房里出来了,才又返了回来。
她先是从一个小铜碗里夹了几片碎冰喂给邀雨,满脸担忧道:“虽然不知究竟是什么药,但你若嗓子灼热,含着冰片总能好受点儿。”
檀邀雨含笑点头,想写句“谢谢”给禾依,今日若不是禾依机警,还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可邀雨才刚要去取笔,就被禾依拦下来,“你跟我还用这么客气吗?”
这话很暖,不由得让檀邀雨眼眶一热,笑得比哭还难看。
禾依心疼地抱住她,安慰道:“你也吓坏了吧。我知道,外面那些人一看就都是长辈,你不好当着他们的面哭,那就躲在我这儿哭,哭够了再去找那歹人算账!我认识的秦十二郎,可不是会被这点儿事儿就吓破胆的。”
檀邀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她今天是真的很气愤,又或许最近她一直都很失落,又或许是从前纵着她撒娇的人也都不在了,总之这一桩一件的累积到一处,竟真的让檀邀雨大哭起来。
她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明明泪流满面,却只有禾依听到了,听到她哭了。
等禾依的前襟都被檀邀雨哭湿了,邀雨才终于停了下来。她抹干眼泪,禾依又贴心地为她打水净面,还为她扫了点儿粉,掩盖了一下哭红的脸。
邀雨拉着禾依的手,满眼感激地看看她,又看看外面渐渐升起的太阳。
“你要走了?”禾依轻声问道。
邀雨点头。
“要走多久?”
邀雨想了想,摇摇头。她实在是不知道。
“不要紧,”禾依拍拍她的手,“我在这儿等着你。等你回来,咱们再去泛舟饮酒,不醉不归。”
邀雨重重地点了下头,握紧了禾依的手。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床榻上站起身。
走到厢房门口,见北宁行者不知何时就守在门口了。檀邀雨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北宁行者却干咳一声,“老朽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
邀雨瘪着嘴笑了一下,算是领下了北宁行者这番好意,无声地说了一句,“走吧。”
这日清晨的鸡笼山上,学子们一醒来便去敲五学馆的门,结果却无人应门,反倒是门自己就开了。
等众人进入学馆内,却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与来时的万众瞩目不同,五学馆的师生竟在一夕之间,悄无声息地走了个干净。
学子们一下子就炸了锅,他们还有许多的问题想要请教夫子们,还有许多才华未来得及展示,这夫子们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呢?!这一走,岂不意味着,他们还要再等一年?!
可不管学子们再如何吵闹,走了就是走了。最后大家也只能叹息一声“果然神龙见首不见尾”,然后各自打道回府。
檀邀雨并没有回檀家,而是直接从花船就上马出城了。她本来也没什么讲究,缺什么路上添补些,到了仇池也就什么都有了。
也正因如此,檀道济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檀邀雨走了。
若不是建康城的人都在议论五学馆一夜无人的事儿,檀道济还以为自己女儿正在花船上与人密谈呢。
等他赶回家中,见朱圆圆在门口等他,心里就凉了半截。
朱圆圆也不等檀道济下马,立刻迎上去,笑得见牙不见眼,冲着檀道济便是一拜,恭敬有礼地道:“仇池国中有急事,需要女郎亲自回去处置。女郎来不及同您告别,特遣婢子来向大将军赔礼。这是女郎留给您的书信。”
檀道济眉头皱得死死的,“仇池?她不是刚从仇池回来吗?怎么就又出事了?”
朱圆圆依旧笑脸相对,“这其中所以,婢子就不大清楚了。”
檀道济心里很清楚,朱圆圆就是檀邀雨的情报头子,有什么事儿是这胖女郎不知道的?说不知,不过就是不能告知。
檀道济取过书信,见上面只是寥寥几句告别的话,写得十分匆忙,心中就更加担忧,“本将军可以不过问究竟发生何事,但可否告知她此行是否凶险?可需要家中帮衬?”
朱圆圆含笑答:“若说凶险,女郎便是留在建康也是凶险。至于帮衬,若女郎需要,她一定不会同大将军客气的。”
檀道济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问了半天等于白问……
“也罢,”檀道济叹气,“本来分家就是为了他们能各自离开建康自保,如此也算是保全了一个。”
檀道济方要下马入府,就听身后有人唤他:“檀大将军!”
檀道济闻声回头,见到彭城王那一身介于绛红与茜红的外服时,又一次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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