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他用力闭上眼睛冲出门去,后猛地一睁开时,眼前全然变了景色。
他正跪坐在一辆逼仄的马车内。但也不算特别狭窄,也设有小桌,茶水等,茶壶的杯盖都静静的躺着,没有声响,他也感觉不到颠簸,想来这辆马车并没有在行进中。
他低头打量自己,身上穿的是一身玄纁色的连身长衣,与先前作为太子时的衣服有所不同,此时所着的左襟十分长,一直向右绕到了背后,再绕回了前面。腰带也系得十分贴身,如同女子束腰似的。
袖口更是格外宽大,他只是些许的举举手,袖子便滑落至臂膀。这大襟宽袖的,腰又束得如此局促,竟有些如同女子的裙裾。
林苏青大吃一惊,该不会附了女子身吧?
他大脑一抽,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要要怎么确认呢
他紧张的抬起手,打算朝自己胸前而去可这会不会太下流了?由于过分紧张,他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紧闭上双眼,下着一个十分龌龊的决定,手却僵着实在行动不下去。
良久,他把心一横,一掌盖向了自己胸前,顿时长舒一口气,还好这手感必然是个男的。啊不过万一是搓衣板身材呢?
毕竟着着装的确怪得很,这么宽大的袖子,束着这般紧的腰带
罢了,就算是个女儿身,他又不是故意耍流氓。反正迟早是得知道的。
于是他干脆一把拽开自己的衣襟,猛地睁开眼睛往内瞧去
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又摸了摸脸颊,皮肤柔嫩,似乎年纪不大,顺着摸向脖子,用力咽了咽口水,喉结很靠上,且摸不出明显的喉结。
实在是无法确认
他张口发声:啊
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应该可以确定是个带把儿的了,只是有些稚嫩,听声音应当是正处于变声期间的少年。
世毅君,陛下用药的时辰到了。乍然冒出个人来掀开马车的帘子,只探了个头进来,吓了林苏青一怔——世毅君?是在叫我?
嗯。他简略应下。眼下身份不明,还是谨言慎实乃上策。
林苏青弓着腰准备下车去,怎料脚下忽然一软,瘫坐回原处。他扶着车舆抻了抻脚,只怪是跪坐得太久,现下足底下像是有千百万只蚁虫在密密集集的滚爬。
皱着一张脸忍了又忍,缓了又缓,待到终于好受些了,他才磨蹭着下车。
来叫他的人是个面色青白,生得吊销四白眼的半老男人,约莫甲子之年的岁数。
他刚应完此人,从马车上下来时,那人便转身为他引路,将他带到了另一辆装点相当堂皇的马车前。
这时,有个像是太监的仆从,捧着一碗汤药过来,尖声尖气的唤那人道:大人,陛下的用药,奴婢已经备好了。
林苏青暗暗地立于一旁悄然观察着一切,大家穿的都是左衽缠腰的衣裳,除了下人的袖口窄小些,连同这位来叫他的大人,袖口亦是宽大无比。
那名仆从呈上汤药时,只见那位大人提手抖了抖袖子,将宽大的袖口抖到了腕下,露出了手腕才伸手去结果那碗汤药,而后他转身捧给了林苏青,道:请世毅君即刻去侍奉陛下用药吧。
林苏青木然的接过,那名大人很是贴心帮他掀起马车的门帘子,他便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药往马车里去。
方才下车后,他看过四下环境,是在荒郊野外,他也看过马车的车轱辘,就连皇帝所乘坐的马车,车轮也有程度严重的磨损。
这队人马,估摸已经行进了数月光景了,不知还要往前行多少日程。
但他更不知这一次的灵魂附体将会停留多久,不知所附体的这位皇子的命运将会如何。
有了前车之鉴,他此时满脑子都在走马观灯的搜寻着相关的历史知识。
这玄衣纁裳皆是唐以前的着装,而这左衽抱腰,袖子宽大几乎垂地嗯称呼是什么什么君?某某君?春秋时期?!
林苏青脑子里一惊,脚下一个不留神,膝盖碰在了车舆上:唉哟!
那名大人连忙端着他的手肘,扶了他一把,他才稳住了,险些就将汤药撒了出去。
他这一声惊呼,惊动了马车内的人,只听一道十分虚弱的声音,唤他道:十八来啦?
十八?林苏青脑瓜子一转,连忙应答道:嗳,是儿臣,来为父皇送药了。
料想除了皇帝,别人家生不出十八个儿子吧?
又是皇子,但这回好像不是太子了?在皇帝身边侍奉汤药的,应该是位得宠的皇子吧。
林苏青一边不住的猜想,一边应着声音躬身钻进了马车。
此辆马车比他方才所乘坐那辆宽敞太多。不仅仅有装潢之别,陈设也更加舒适。坐垫的棉花也塞得更厚实,跪坐着也更软些。
却是在这样富丽堂皇的马车内,正躺着一位面如土灰,气若游丝之人,如何也看不出是一朝帝王。
木板上简单的铺了一层棉被,他就这样躺在上面,身上也盖了一床玄色以金色镶金龙缀以祥云装饰的被子,只盖在胸前半高处,露着肩膀。
林苏青将汤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随后去轻柔的将那病重的皇帝扶坐起来,用秀软的棉花枕头帮他扎实的垫在后腰靠着,接着才端起汤药一点一点的伺候着这位皇帝喝药。
皇帝实在病重,只小饮一口,便忍不住的咳嗽,几乎又将汤药尽数咳了出来。林苏青细心拾起托盘中的布帕帮他擦拭。
第一眼时,林苏青有些嫌恶饮进去又吐出来的脏污,只是迫于无奈,勉强去帮着擦掉,却不知怎的,擦了几下,心中突然涌上来一股心酸之情,便也不是那样反感,反倒耐下心来仔细的帮他,连喂药都更细微轻柔了些。
那皇帝饮几口,虚弱无力的睁开一点点眼睛缝隙,看了看林苏青,随后又阖上,颇为欣慰道:十八都长这么大了
听上去这位皇帝病了很久了,如此病重为何还要出游?疑惑时,那皇帝想伸手去抚摸林苏青的脸,方刚抬手,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垂了下去。
寡人寻了十余年的长生,咳咳咳咳他咳嗽完,怅然的叹了口气,未料想,却活不过半辈子
林苏青听得唏嘘,眼瞧这位皇帝病入膏肓,以致连汤水都难以饮入。也许每活一天便少了一天,也许活过今日便不知明日是否还能安然醒过来。
遗憾的是,今下在他身旁伺候的,却不是他真正的十八子。如若皇帝的病情撑不住,怕是无法同真正的十八子世毅君作别了。
兀自琢磨着,他没来由有些伤怀。他历来见不得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受苦,每一回见时,光只是见,就令他感到心酸不已。
但也不完全是出于同情,还有一种触动,为人子女的,谁愿意自己的亲人如此这般的被病痛折磨。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联想起自己的亲人。
林苏青揪着心中的酸楚,将皇帝揽靠在自己怀里,又仔细喂着进了一点汤药,皇帝反复咳嗽,他生怕喂急了,喂烫了。
在皇帝的猛烈咳嗽中,他一边为他抚着胸口顺气,一边发自肺腑道: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帝终于不咳了,但却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愿再进药。
林苏青将碗搁下,遂替他擦完嘴角和稍被汤药洒湿的胡须,便将他从怀中放下去躺着。顺便打量了一番这位皇帝的容颜。
方才听皇帝自己说,尚不及半辈子,可是形貌看起来,却已如七旬老者,有些过分苍老。林苏青不禁心声叹息,大约是身为天子,过分劳心费神所致吧。
等等?!林苏青猛地想到了什么,寻长生?病重出游?没活过半百?秦始皇?!这是秦始皇?!
突然,皇帝瞪开双眼,旋即疯狂地抽搐,面色青紫,嘴边不停地白沫,似乎是中了什么剧毒!
吓得林苏青一怔,这是这是
来人呐!林苏青立刻喊人,先前那位大人第一时间冒个头进来,冲他小声问道:世毅君何事惊慌?
林苏青连忙道:父皇情况不太对,好像中毒了!快传御医!
那位大人却是眯着眼睛微微一笑,非但不去传召御医,反倒是自己钻进了马车。
他进入车内,迅速将门帘关上,随即又谨慎地将窗帘撩开一点缝隙,窥察马车外的动静。
你这是作何?林苏青不明其意。这时皇帝的状态愈发的严重,痉挛不止,翻着白眼,口中伴随着白沫冒着汩汩的鲜血,随即眼角与耳朵鼻子都开始鲜血流淌。
这显然是中毒的症状!林苏青惊觉,定是那碗汤药有问题。他端起那碗汤药,正欲去嗅一嗅其中异样,登时被那大人一把打落:万万不可!
是你下的毒?林苏青警惕起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退。
那位大人见他有所防备,随即叩首诚挚道:老臣也是为了世毅君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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