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是一整块铁青色的巨石,中部以及中部偏下的地方颜色最浓,浓至发黑,用力吸一口气,带有腥味儿。林苏青莫名的联想到市场卖猪肉的店家的那块宰骨头的木墩子,也是如此,因为是被血肉浸染的缘故,越是中下部刀痕则越多,颜色最深。
血水?莫非这也是因为血水?
他蓦然惊觉,这石台所散发出来的那股腥味儿,的确很像血腥味
显然,这屋子不是用以住人的,没有床,就连被褥都是临时铺设的,被褥?莫非那个空柜子就是存放被褥的?!
那也就是说这间屋子偶尔是会住人的?住什么人?
一连串的疑问席卷着他的脑子,他知道了,这间屋子之所以透着怪异,正是这奇诡的布局造成的。
那么,一栋青楼而已,为何会在阁楼之上设置这样的布局?
这样一间低矮的小屋子内,东西南北四面各放着的柜子,以及西北角的那个上锁的铁柜子,还有这建在屋子正中央的长石台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这绝非一间寻常的屋子。
霎时,林苏青猛然感觉背后有许多目光在注视着他,他立马转身将将哮天毫笔横在身前,却是发现,门口只站了一个小男孩,正是他方才在楼下见到的那一个,他身上穿了一个小肚兜,手里搂着一只娃娃,那娃娃居然与刚才在二楼撞上符文而消失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你杀了我妹妹。小男孩阴冷着一张脸道。
林苏青知道,这个小男孩也不是人类。
大概是因为面对的是小孩子,也因为他现在手里有神笔,他并不惧怕于这名孩童小鬼。
燕窝炖上了吗?老鸨严厉的声音突然传了上来。
炖上了,特地着厨房用的金丝血燕。是福贵的声音。
糟糕,是他们上来了!
突然,那名小鬼不见了!
林苏青一惊,他看了一眼妇人,迅速去她身边,用笔在她的肚子上画了一道符令,旋即他便寻了一个柜子藏进去。不能去躲那个空柜子,他只得费力的钻进那些放满了孩童玩具的柜子里。
与此同时,他听见那老鸨震惊道:有人闯上去了!
应该是看见被他五花大绑的那个看守的粗汉了。
就在他刚把柜门轻轻合上的同时,就听见老鸨的声音近在这间屋子的大门口。
是谁?!
老鸨怒哼一声,突然就沉默了。
林苏青将柜门推开一丁点缝隙,用以窥视。只见老鸨和福贵皆是一脸震愕,他们也看见了死状诡异的杀手,和晕倒的妇人。
可是,寻常人见到此番现象,下意识的会感到害怕,毕竟闯进来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何况那陌生人还死在了这里,并且死相极为可怖。
但反常就反常在,无论是老鸨还是福贵,他们谁也没有叫喊,甚至没有害怕或是恐慌的神色。
他们只是震愕,除了震愕便什么也没有,震愕之后,可谓是相当之冷静,福贵自发的小心翼翼地去检查着杀手与妇人的情况,而后抬头对老鸨道:女人活着。
接着他会意了老鸨的指示,掐着那妇人的人中,好使她痛醒。
妇人刚一睁眼,旋即惊恐的连连后退,道: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放过你什么?老鸨冷声问道。
待妇人闻声定下神,看清是老鸨和福贵时,她这才多少平复了下来。但当她的目光越过福贵再次看见惨死的杀手时,还是为之恐惧。
福贵。老鸨只是喊了一声福贵,那福贵便自觉地去将房门闭上,如此默契,便是这一动作,林苏青觉得老鸨之所以收留这名夫人,这其中恐怕大有蹊跷。
那妇人本就是个聪明人,此时显然也预感到了什么,神色变得相当警惕。
人是你杀的?老鸨的声音不高,透着威严。
我不知道,他突然就死了。妇人一想起方才那一幕,仍然心惊肉跳。但她努力地令自己冷静,杀手已经死了,应该是没有看错。而且,就在杀手冲向她的刹那,突然被无形的力量包裹住了她也没有看错。
如是这般想着,妇人顿时一惊,脱口而出:这间屋子有问题!
这间屋子没有问题。老鸨忽然狞笑道,不过,会进这间屋子的,都是有问题之人。
你们想做什么?来自本能的警惕,妇人连连后退。她退无可退时,便靠着墙尽量蜷缩着身子,好将肚子护住。
福贵忽然在石台前蹲下,原来那石台子底下也是空间,也是储藏用的柜子?
只见福贵拖出一把矮背椅子,用袖子擦干净了椅子,随后老鸨过去坐下。因为是背对着林苏青所在的柜子,现下这一坐,林苏青便再无法看见老鸨的表情。
而后,那老鸨才缓缓道:我们是收留你的人。
然后随机话锋就是一转:当然,也有个人需要你帮忙收留一下。
妇人惶恐不安,提心吊胆地问道:什么人?
老鸨一下巴指了死去的杀手,林苏青只能看见她的侧面,脖子上垂坠的松弛的皮肤和眼尾的皱纹,将她的侧面显得像是被它们拉扯着,而那格格不入的驼峰鼻,在这样的情况下,令她看起来有些像心机险恶的老巫婆。
你先说那个人是谁,来龙去脉都要讲清楚。
妇人顺着老鸨所指,不得不再看向死去的那名被莫名力量杀死的杀手。她咽了咽喉头,道:是我家老夫人雇佣的杀手。
福贵从腰间抽出烟锅,又从袋子里去了一些烟丝攒进去,用火折子点燃烟锅后,伺候着老鸨。
老鸨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吞云吐雾地听着妇人的下文。
然后呢?
妇人没有想到老鸨会问细节,愣了一愣后,目光左右一动,思考着如何措辞总结自己的经历。而后道:我自幼入府做了少爷的贴身丫鬟,与少爷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无奈婚配要门当户对,少爷不得不听从老夫人的安排迎娶赵员外家的女儿
尽管是总结,可仍然是需要回忆,这一回忆,就令她泪流满面。
府内容不下我,少爷也无法给我名分,我也不求这名分,便跑了出来。
福贵抬了抬眼皮,瞧了她一眼,道:你不求名分,老夫人为何还要雇人杀你?
我只是想把孩子生下来!
老鸨鄙夷一笑,道:呵,想母凭子贵,生下来再去索求名分吗?语罢又是一声嗤笑。
妇人眉头紧蹙道:我并没有这样想,这是我的孩子,我只是想生下来。
老鸨呼出一口烟,讥笑她:是你的孩子,也是你家少爷的孩子。倘若生下来是个儿子,便是你家少爷府上的香火。你以为你家老夫人便不得不再把你接回府上?生了个儿子,多少也会得一个名分,有了名分也就有了金银珠宝?你便是这样盘算的吧。
福贵附和的嘲讽道:如意算盘很是精妙。
不是这样的!妇人当即反驳。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生下来?难不成就凭你自己养吗?笑话,就凭你?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了。福贵双手拢在袖子里,佝偻着背,轻视着妇人。
你不是早就盘算好了,勾引少爷在先,使生米做成熟饭等有孕在身,而后要挟少爷和老夫人给你名分,啧啧啧~如此你便可从一介丫鬟荣升为府上少夫人。
他讥笑着:啧啧啧~算盘打得真响亮~
老鸨抽了一口烟锅,伴随着呛人的烟雾,也是一阵轻蔑的哂笑。
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妇人的眼泪戛然止住,目光坚毅的反驳他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喘,我就不会饿着我的孩子,作何非要仰仗着谁?!我好手好脚,勤恳努力,我为何不能自己养大我的孩子?!
说到此处妇人很是愤慨:老夫人认与不认,少爷养与不养,那是他们的事!我生我自己的孩子,养我自己的孩子,都是我自己的事!
林苏青听得心中感慨,这是多么狗血的事情丫鬟被少爷骗了人骗了情,怀了孩子却翻脸不认。
这不仅是常有的伦理事情,更是被古往今来的无数作者编剧们信手拈来的陈年老梗。
甚至在他原先世界里,在某个朝代的某本志异小说内,被多次提及。果然故事源于生活,而生活永远比故事更精彩万分。
想来,这妇人,不止是被那少爷所骗,还成为了所谓的门当户对的牺牲品。
抛开那些,这妇人其实很令人敬佩,就算是在他原先的世界里,她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
福贵却仍然嗤笑她:你一介妇道人家,离开了府上,何处讨生计去?!只怕是孩子还没生下来,你就先死了。
你就少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了。老鸨讽刺道,你自己尚且没有活路,何况还拖着一个油瓶。养不了生下去又何用?
我怎么就活不成?!被老鸨与福贵轮番嘲笑,那妇人却丝毫不软弱,很是要强,且很是愤懑,街上多的是流浪乞讨的,怎么不见他们都死了?我就是端着碗乞讨要饭,我也要生,我也要养!只要我的孩子能活着,便比什么都好!
这种活法,还不如让他死了。老鸨抽了一口烟锅,侧脸吐出烟雾,似乎是有意避开不让那妇人直面闻到。
林苏青疑惑,老鸨此举难道是不想让这呛人的烟雾伤到妇人肚子里的胎儿?
那妇人目光明亮,眼神坚决道:谁说的我就只能这样一条活路?我还年轻,有的是力气。哪家哪户不需要洗衣做饭,洒扫干活的仆人。就是离了少爷与老夫人,我照样活得成!我的孩子也照样活得成!活得好!
福贵刻意夸张的将视线扫向死去的杀手,引得妇人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杀手。福贵乜视她道:呵呵,你想活?可有人不想你活啊。你
福贵。老鸨突然扬声喝止了福贵,不要他再说下去。福贵很听老鸨的话,登即住了口,而且一脸怨色也无。
老鸨慢悠悠地抽着烟锅,过来良久,她才缓缓说道:看来,你的确是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啊。
林苏青暗觉不祥!这老鸨像是在打什么主意!
方才的那几番话极有可能就是在套话,他们是想确定这名妇人是否还有别的依靠!
林苏青担忧地看向那名妇人,他准备好了,随时冲出去救援
然而,妇人全案没有听出老鸨话里苗头,她竟是爬起来冲老鸨跪了下去。
如若您这处缺少干粗活的下人,也请您伸以援手,赏一个卖力的机会。
福贵奸笑道:卖力的只招男丁,不过我瞧你姿色
福贵。老鸨又是一声打断了他,福贵应声止了口舌,老老实实地站着。
去把小少爷带来。老鸨抬手吩咐时,指尖挂了一串钥匙,福贵先一怔,有一丝惊恐一闪而过,而后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这一切短暂而细微的变化,被林苏青捕捉得清清楚楚。
他在怕什么?他在喜什么?
福贵领了吩咐,取下钥匙串,便径直走到了西北角落的那个铁柜子前。
那柜子上一共挂了七把锁,福贵在那一大串钥匙之中挑选着,开始逐一地打开着,显然他以前不能开过这个柜子,连具体是哪一枚钥匙都不知道。
小少爷关在那个小柜子里?
不,林苏青心中开始莫名的感到不安,那小少爷或许不是人,老鸨打的主意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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