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青左手横持着哮天毫笔,抵制在身前,阻止着夏夫人的接近。
夏夫人倒是没看出他手里的笔有何神通,而是裂开薄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哂笑道:哟?左撇子?
对峙的关头尚有闲心察觉这样的细微之处,看来夏夫人的身体能否取得出来,对于她当真是不重要。
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与你又何干。
林苏青说着探右手从怀里摸出一片叶子,动作做得丝毫没有掩饰,可谓是明目张胆,那夏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追随着他的动作,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很快她的脸上便浮出了的不屑,讥笑道:不过一片普通的树叶,怎么?情人吹过的树叶?临死前要特地珍藏?
知道你会因为什么而死吗?林苏青若无其事地将树叶子卡在自己头戴的银冠底下后,随意地垂下了手,在垂下时他刻意将掌心往外倾斜,展示出空空如也的掌心。
继而补充道:因为话多。
哼,你左不过是要死的,且容你小子多狂妄两句
那夏夫人言语傲慢看似很不屑一顾,然而林苏青的观察细致入微,他精准地捕捉住了一丝细节,便是夏夫人的目光,果然在悄然追随着他的右手,并且她看见了他的右手掌心中,空无一物。
令夏夫人想不到的是,其实林苏青的这一系列小动作,都只不过是故意而为的假象,是故意要引她的去看。
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正是,让夏夫人注意到——他的右手是空的。
你似乎很提防我。他忽然说话,转移走了夏夫人的视线,随即持着哮天毫笔的左手抬起来假意地抠了抠鼻尖,引她又看向自己的脸,又道:是不是怕了?
就在夏夫人的目光移走后,林苏青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背去身后,以手指悄悄地从袖子口勾出一片预先卡在里面的树叶。
他衡量过,夏夫人之所以迟迟未曾动手,并不是要与他闲话,估计是对他方才临场瞎编护身符,仍然存有忌惮。不过她的神情看不出来畏惧,也看不出来慌张,估计是另有办法应付。
不过,她必然不知道,那其实并不是护身符,而是具有攻击力的敕令。即使她有了对付的办法,那也不是能对付敕令的打算。
看来你很有把握能杀了我。林苏从容不迫地冲她道,既然如此,何不把你的身份告知于我,也好让我在临死之前增长一番见识。
你不必知晓我的身份。夏夫人忽然诡谲地发笑,你也不必妄想着扣住了身体,就等同于扣住了我。
噢?是嘛?林苏青撇撇嘴,故意如是道,我不信。
虽然心脏在胸口内乱撞着狂跳,但无论是从面色还是神情,综观他外表,看起来都很是镇定。
尽管只是看起来而已,不过临阵不输气场,毕竟也是御敌的一种方式。
就算没有你这样的小子出现,这夏宅的夫人~在七日之后也是必死无疑。哦不,说错了~她只剩两日了。哦不,呵呵呵呵~又说错了~
夏夫人咧着嘴狰狞地笑着,尖尖的牙齿一排排露出来,抬高的颧肌挤压着一双飞眼,也因为那狞笑看起来成了两道斜线。
因为你,她连两日也活不成了。若是在天亮之前,头仍是无法与身体合二归一,她今夜,怕是要与你一并共赴黄泉了~
林苏青装作丝毫不畏惧于她,反倒是挑着高低眉,冷眼瞧着她,问道:那你呢?
我?夏夫人冷哼一声,哼,当然是去寻找新的宿主咯~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是极端的轻蔑,全然不把林苏青这等小喽啰放在眼里,俄而又道:小公子莫不是舍不得妾身~
哈哈~恐怕不行了。林苏青粲然一笑。然他这没来由的一笑,实在是出乎了夏夫人的意外,她登时愣了一愣,随即眼珠子微微一转,像是猜到了什么,神色闪过一瞬间的严肃。
随即她嗤笑道:将死之人,你还笑得出来?
是呀,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林苏青将原话奉还。
你什么意思?!
夏夫人听出了其中意味,莫不是这小子已有防备?莫不是有陷阱?!
她顿时感觉不妙,恼羞成怒之下,登时张开了血盆大口冲他扑将而来。
那你就先去见阎王吧!
分明是个正常的人脑袋,却在她张开大口时,那上下的开合居然将近林苏青的半截身高那么大!
林苏青大惊,连忙往边上闪过,旋即飞出手里的树叶,那树叶之上有他提前画好的大网,大网立刻具现,飞扑而出将夏夫人的头颅全然兜住。
显然,哮天犬的神力远远高于这夏夫人的修为,此时此刻,纵使夏夫人的大嘴如何去撕咬,那大网紧贴着她的脸上形态,随着她面部的肌理的变化而变化,令她无论如何始终啃咬不到。
说时迟那时快,林苏青立刻再度取出一枚树叶,随即又是一张更大的网跃然飞出,连同兜着夏夫人头颅的网一并缠裹在铁箱子上。
这张大网将夏夫人的头颅和铁箱子统统裹了起来。
紧接着,他持笔冲着夏夫人的脸,在她脸上画下一道敕邪令。
刚一着笔,夏夫人就是连连参加爱哦,当最后一笔落成,当场便是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叫!呼啸如疾风!
林苏青惊得浑身一震,赶忙抽了一枚早已画好了符令的叶子塞进她嘴里。顷刻,她便只能狰狞着张大了嘴:你你是旋即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脸上的符令,加之嘴里的符令,当场重重生效,刹那乍现出耀眼的金赤色光芒,光芒比从前更为巨大更为刺眼,明晃晃地令林苏青都不禁要抬起手臂以袖子遮了遮自己的眼睛。
大网在金光之中化散成了几缕空墨,待到金赤色光芒散去,林苏青打眼一看,夏夫人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于脖子下面缓缓的淌着血水
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一时间,他的心中生出千头万绪。
当他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瞬间,他知道,妖怪,已经死了。同时也知道,夏夫人,也已经死了。
夏夫人的死,在他心中所产生的愧疚感并不多。因为方才妖怪说过,就算没有他林苏青的出现,夏夫人也只有两日可活。
所以,他没有觉得早死或晚死有太大的区别,而是觉得,这也算是给了夏夫人一个干脆,一个解脱吧。
于夏夫人,她应该是需要的。
同时,他还有疑惑——妖怪,居然就这样死了,这样轻易?嗯,这样轻易的死了。
没有激烈地搏斗,没有殊死地抗争,单单只是因为几张小画,单单只是用了几道敕邪令,就这样死了。
死得如此轻巧,死得如此突然,突然得令他毫无防备。
他惊诧,居然是真的就如此这般简单的就死了,居然还是他亲手杀死的。
如梦似幻,连他这个置身事内之人,都难以置信,然而事实真相即是如此——的确是他杀死了妖怪,亲手而为。
他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蓦然发觉,敕邪令的威力似乎是变强了?
山苍神君曾有指点,敕邪令就像是影子,使用者越强它则越强。以前他自己所绘的敕邪令,大约只有一星半点的驱避的作用吧,而且似乎是仅仅能驱散那些小鬼,连方才五花大绑被夏夫人触碰到时,也只是把夏夫人击飞罢了。
现下,却是能直接杀死了。
这其中,会不会与他先前所修习的心经有关呢?
如是他又回想到,于先前,主上在亲自赐予他这道敕邪令时,对于当时一无所知的他,便能轻易的劈死徐家的儿媳妇那样的行尸走肉。
如若,主上所赐予的符令,放在现在的他的手中,那会是如何?是不是更加强?
如若是以后
又会是如何
他不过才习过入门的心法,不过是才领悟了第一篇经文。
竟然就在无声无息中变强了?
起初还以为只是感知变得敏锐了,怎样也没有想到,力量居然也随之变强了。果然如狗子所言,修内而强外吗?
单是这小小的一件事,只是这尚算轻易地杀了夏夫人,就令他明白了——狗子说得没有错,不可估量的力量是由内而外的。比如方才,比如现在。
且的确是悄无声息的变化,就拿他自己来看,若不是一时的好奇心,若不是作死想试一试恐怕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其实自己已经变强了。
与此同时,他也切身的领悟了——修内的变强,不止是不可估量的变强,并且是由内而外无声无息地变化,是完全不曾觉察的变化。
他看着滚落在地上的夏夫人的头颅,看着她那圆瞪鼓胀的眼珠,看着那脖子缓缓流淌出来的鲜血,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着自己与这位夏夫人从始至终的交谈和交手的一幕幕。
脑中猛地记起当初从四田县出发前,主上说过的一句话——遇事镇静,不可慌乱,一身正气,妖邪自然不敢侵你。
原来并不是当初理解的那样简单,原来主上的那句话并不只单单是为了鼓励他不要害怕而说的。
联系方才的一切,他原本是仗着有敕邪令作保,自信有把握能安全逃脱,所以适才他能够临危不惧,至少是装也能装出冷静与那妖怪对峙。
估计,那夏夫人之所以没有一回来就直接攻击他,恐怕也正是因了看他过分冷静的因素吧?
而后当她感觉有不详的异样时,登即就朝他扑来,一则说明她已然不惧怕他身上的那道所谓的护身符了;二则说明,或许她仍旧害怕,只是一时间的无法拿捏的惶恐逼急了他,她畏惧了她以为的异样。
那么,夏夫人一开始所防备的,后来有所畏惧的,大约皆是与他所表现出来的从容自若有关系?
因为他不慌不忙,所以夏夫人则慌了乱了?
那么换言之,如若早还没有开始的时刻,他就先行失去了凛然正气,是不是妖邪自然就敢来欺他,害他,杀他。
如是这般分析
原来,最致命的弱,叫作未战先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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